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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张佩纶压根没出过国,分析起日本来居然跟日本人似的如数家珍,最后得出一个日本军队“去中国湘、淮各军远甚”的结论。
云南道监察御史邓承修上来就是一句“扶桑片土,不过内地两行省耳”。
对日本的国力和野心有着清醒认识的,还是李鸿章。只有他清楚,日本早已不是明治维新前的日本了。
而在庆军营中,针对朝鲜,一直流传着一个激进的解决方案:废藩置县,划入版图。
据说是张謇提出的,得到了吴长庆的认可。
对这样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可笑方案,李鸿章嗤之以鼻。
霸占朝鲜?即使西洋各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俄也会拼死力争,到时不仅朝鲜保不住,新疆收不回,本土还有失地之虞。
当然,眼下最紧要的是抢滩登陆,保卫朝鲜,让日军知难而退。
为此,张树声三次致函总理衙门,要求派兵朝鲜,终获批准。
于是,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1836—1895)和庆军两路人马正式开拔。
出发前,袁世凯果然没有食言,派人去上海将沈玉英接到了自己身边。然而,玉英发现,一年不见,袁世凯眼中开始闪现令她不安的杀气。她不敢直视也不想直视,而是宁可将那个目转秋波的多情少年的形象牢牢地印在自己脑中。
威远舰载着庆军先锋,向东驶去。新任的“前敌营务处”(营务处负责侦察路线的属官)袁世凯和金允植(1835—1922)在船上相识。
作为最早掀起朝鲜版洋务运动的高官,金允植之于李朝类似于李鸿章之于清廷。在朝鲜独立前,一直是铁杆亲华派。
碧海蓝天,一望无际,第一次出海总是充满了新鲜和豪情。
大头夸口自己只需带几百个士兵便可直捣汉城,擒拿大院君,忽悠得金允植五体投地,当场赋诗一首拍马屁,其中一句写道:豪慨似宗悫(què),英达类周郎。
南朝宋人宗悫十四岁时,叔父问他志向,他豪迈道:“愿乘长风破万里浪”。长大后果然率军讨伐越南,立了大功。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不审势即宽严皆误
庆军六营,陆续抵达朝鲜半岛西海岸。吴长庆命某营管带率部首先登陆,却收到其“士兵晕船,要求暂缓”的回复。吴长庆一怒之下将该管带撤职,以袁世凯代理。一夕之间,大头接管了庆军六分之一的军队。
当初要真去了李鸿章那儿,估计这会儿还跟小绵羊一样在各种长辈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地念书,施展不开拳脚。
庆军在马山浦安营扎寨后,军纪迅速涣散。
一天,吴长庆和张謇正在帐中谋划,袁世凯径自走进来,道:“我军有奸杀劫掠之事……”
吴长庆厉声打断道:“为什么不严办?”
袁世凯:“当时已请出吴帅赐我的令箭,正法七人。现有七个首级在此呈验。”
张謇骇然不已,吴长庆却高兴道:“好孩子,不愧为将门之后。”
将门之后显然杀上了瘾,杀到了太岁头上。
吴长庆一个远亲在军中当差,仗着有后台时不时为非作歹,还打伤了一个朝鲜平民。袁世凯要以军纪处之,吴长庆让他刀下留人。
大头佯装应允,“以案上图书请吴阅”,自己却悄悄潜出,斩杀那人后入而请罪。人死不能复生,吴长庆也只好自找台阶道:“执法固当如是”,并告诫在营亲族,谨守军法。
袁世凯这几步险棋沈玉英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于是,她把袁保庆编写、大头随身携带的《自乂琐言》摊开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当晚,袁世凯下班回家,赫然看到《自乂琐言》上的一句话:古今将兵,必先以恩结之,而后加之以威,乃无怨也。
大头如何不知玉英的心思?然而,玉英却未必理解大头的志向。
亡清,任重而道远。若天不假年,也只有徒叹奈何。
袁家祖上三代皆不寿,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袁世凯的心头,不得不以强韧之心力压制到心房的一角。然而,恐惧如噬骨的毒蛇,阴魂不散地盘绕着、凝视着,使大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时不我待。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做一个商人或者政客,无论富甲一方还是权倾一时,对玉英这样一个平凡女子,都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袁世凯想到的却是儿时在颍河观鹄(天鹅)时的场景。
只见其引颈而立,像是殷切地等待着什么。当然,肯定不是戈多。
体态虽说优雅,但顺着目光,你不禁想问:夜空中,吸引它们的究竟是什么?
也只有灿烂的繁星了。
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相比,对大自然的神秘与不可知心怀敬畏是一种伟大的进步。
不必奢谈以人为本,人,不过是宇宙万物中的一员。
如果天花之于人是一种病毒,那疯狂膨胀、以破坏环境为乐的人类之于地球又何尝不是病毒?
世间之物,皆跳不出生生相克。天花肆虐了几千年,却在20世纪末绝迹;人类无限繁殖,却在同一时间发现了HIV,再也无法纵情享乐。
事实上,每个人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亲人、爱人、恩人、仇人,有的逗留的时间长,有的一晃而过。白天的欢闹不是人生的真相,它用忙碌和喧嚣让你暂且忘记了死亡。只有当你仰望夜空时才会发现,永恒的是孤独。
真正严肃的哲学命题只有一个,那便是死亡。
你可以不关心一切,但终究要面对死亡。死亡的痛苦不在于死亡本身,而在那种思维消失的状态被无涯的时间宣判了永恒,光是想一想,心脏都会颤抖。
一切的终点都是死亡。不管你承认与否,人生的本质是虚无。
然而,明知必死无疑,仍在挣扎求生;明知毫无结果,仍然苦中作乐。《美丽人生》告诉观众,泪中有笑,也能点燃黑暗里的一线光明;福柯告诉读者,人不过是由其所处环境的教条和习俗苟合之后的产物,理想的人生不应服从这种宿命的安排。
人生本没有意义,需要你自赋其意义。
对袁世凯来说,再多的美女和财富都给定不了他意义。人生是一场游戏,轻易到手的,很快便会感到空虚。因此,终极的意义是亡清。
亡清,不必高谈苍生大义、国仇家恨。亡清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存在感。
正因如此,袁世凯对当时的时尚活动、社交必备抽鸦片深恶痛绝。
吞云吐雾中,多少烟鬼向虚无缴械投降。
进入汉城后,庆军里抽鸦片的日渐增多,这帮人往往组队跑到朝鲜平民家,抽完了就调戏良家妇女,影响极其恶劣。
对此,缉毒先锋袁世凯每天拿着吴长庆给他的令箭,带着行动小组四处走访,看到喜欢鸠占鹊巢的烟鬼兵便就地正法,悬头示众。
一帮兵痞不干了,仗着法不责众,暗中纠合到一起,以烟瘾深沉不能服役为由,请求给资遣散。
大头怒了:帮你们戒毒还反过来威胁我!
于是,他备好刀索,让人出去传话:挨个进来领吧。
结果,进来一个死一个,连遗言都来不及说,整个一植物大战僵尸。
吴长庆听说后,试探袁世凯道:“果能一一执而杀之?”
大头镇静道:“示威必不敢前,示怯必蜂拥至。若真是全体俱来,便都绑了,逐一刑讯,认瘾者杀无赦,不认者宽释之。杀上一两个,余者皆不敢认。”
那一刻,烈士暮年的吴长庆才算真正认识了眼前的这个后起之秀。
当然,大头也不是逮谁灭谁,而是懂得恩威并施、宽猛相济。他一再告诫说:“服从军令就是我的手足,违抗军纪便是我的仇敌。我信赏必罚,绝不偏袒和迁就任何人。”
这些话军训教官都会说,能不能做到便因人而异了。
对士兵的伙食日用,大头非常重视,下令必须充分供给。遇有生病的,不顾传染与否,都携药探视。夜间巡营,见有在外露宿者,即招呼其入室休息。阵亡者,必视殓祭奠;负伤者,必监督救治。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不是在拍新闻。
将心比心,士卒们无不感动发奋,乐于效命。而朝鲜的军民百姓,则更是对大头感恩戴德。
人生最大的冒险,就是过你梦想的生活
金允植见庆军在汉城站稳了脚跟,立刻建议诱捕大院君,归政国王。吴长庆命袁世凯“密为布置”。
1882年8月,大院君赴庆军回访,大头设计将其卫士阻于军营之外。
寒暄之后,大院君觉得气氛有异,在与吴长庆笔谈(同文不同语)时转文,写道:“将军将作云梦之游耶?”
典出刘邦借巡游云梦泽之机,消灭敌方诸侯韩信、英布。
很明显,暗指吴长庆以平乱为名,实则欲对他不利。
吴长庆支吾其词,不忍发动。袁世凯持刀在侧,大声道:“事情已经泄露,迟则生变!”
随即督促左右将大院君强行扶进轿子,星夜奔赴马山浦,登上兵舰,押送天津。
权力又回到了国王手中,闵妃也全身而返,除了用《济物浦条约》换得一个在汉城驻军的权力,日方没占到什么便宜。
而从李熙到闵妃,朝鲜王室对中国的向心力大大增强。
9月中旬,在王宫举行的宴会上,袁世凯备受国王礼遇。月底,李熙又就训练新军之事单独召见大头。
而在吴长庆向朝廷请奖有功人员的名单中,更是首列袁世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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