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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安内好办,攘外却不易。
1912年6月,流亡多年的十三世达赖在英军的护送下回藏重掌政权。
他驱逐汉官,大搞清洗,并派僧军扰乱川边,引起四川都督尹昌衡的反击,一时间边衅大开,烽烟四起。
三岁小孩都知道,幕后指使是英国。因此一年后,谈判在坐落于喜马拉雅山山梁上的英式小镇西姆拉城(印度)启动。
英国的梦想是策动西藏独立,再并入自己的殖民地印度。
但因列强干预,操作起来比较困难,故不得不采取逐步蚕食的方案。
在西姆拉会议上,英方代表麦克马洪提出以喜马拉雅山的分水岭为中印边界线。这意味着南麓逾九万平方公里的中国疆土将划入印度版图,面积相当于三个台湾岛。
袁世凯当然坚决反对。
正好一战爆发,英国无暇东顾,谈判无果而终,但“麦克马洪线”作为历史遗留问题一直延续至今,聚讼纷纭。
黑暗舞者
见英国这么上进,俄国急了。
恰巧时局给了它一个不要脸的机会——外蒙古的库伦(今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活佛趁清廷气数已尽,效法达赖,宣布脱离中国,托庇沙俄。
作为外蒙的政教领袖,库伦活佛有自己的名号:哲布尊丹巴。并同达赖一样,在理藩院的主持下以金瓶挚签的方式寻找转世灵童,代代相传。
即使在蒙古族内部,哲布尊丹巴八世的叛变也是不得民心的。
有清一代,蒙古和满族一样享有各种统治特权,可以封王封公,像僧格林沁便受封亲王。而汉族功臣,即便如曾国藩、李鸿章,最高也只能封侯。
因此,蒙古的上流社会早就不在边远苦寒的库伦混,而是吃着爆肚,唱着《北京一夜》,融入了京城纸醉金迷、宝马雕车的夜生活。
回库伦搞独立?除非脑子进水了。
便是那些住蒙古包的贫苦牧民,也很想对哲布尊丹巴竖中指,因为脱离中国将对他们赖以生存的皮毛贸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可惜,清廷正面临灭顶之灾,无力顾及外蒙,只好劝告哲布尊丹巴不要“轻举妄动,为人所愚”,并派蒙古郡王前往“宣慰”。
哲布尊丹巴根本不理,悍然宣布建立“大蒙古国”,自立为帝,并与沙俄签订协约,成为其保护国。
等袁世凯接过清政府的烂账后,俄国又武力兼并了阿尔泰和唐努乌梁海等边区,趁火打劫,不可一世。
立足未稳的袁世凯除了沿袭晚清的老办法开展忍辱负重的外交谈判,别无他途。
本着“经济权益可以谈,主权问题不松口”的原则,经过艰苦卓绝的拉锯,《中俄蒙协约》签订,规定:俄国承认外蒙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中国是外蒙的宗主国,哲布尊丹巴取消皇帝称号;中国则必须承认外蒙古的“自治”以及俄国在这一地区的各项特权。
在国力衰微的情况下,争取到这样的结果,也算智尽能索了。
可惜,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欧洲列强全部卷入战争,黑龙会创始人、孙文的老朋友内田良平认为机不可失,向日本首相大隈重信呈交了一份意见书。
之所以叫黑龙会,皆因该境外势力长期在黑龙江一带活动,刺探情报,绘制地图,收买汉奸,大搞分裂。
由于屡建奇功,黑龙会作为一个民间组织,对官方的政策具有莫大的影响。
内田良平建议大隈重信趁着列强欧战缠身顾不上亚洲,赶紧胁迫中国,狠捞一把,操作好了多个保护国也未为可知。
最损的是,内田主张帮反袁势力回国闹事,尤其是十年前就在他家组织革命同志开会的孙文。
大隈重信考虑的则是国际形势。
列强已分成两大阵营,以英法俄为主的协约国和以德奥(奥匈帝国)为首的同盟国。
日本欲对中国下手,必然侵犯这些国家的在华利益。因此,明智的做法是加入一方,打击另一方,免遭群起而攻之。
横向比较,日英有盟约,日俄有密约,虽说都是朝秦暮楚的利益结合,但暂时还不能撕破脸。
权衡再三,日本宣布加入协约国。
紧接着,迫不及待地对德宣战,给日军登陆山东找到一个借口(山东半岛为德国势力范围)。
接到山东都督的报告后,袁世凯在总统府召开了紧急会议,各部总长全部到场,外交部顾问伍朝枢(伍廷芳之子)和顾维钧也列席参加。
袁世凯的开场很简短,说邀请两位顾问是因为他们在三个不同的国家留过学,精通国际法,想先听听专业的建议。
言毕,望向顾维钧。
这个被誉为“民国第一外交家”、时年仅二十七岁的才子道:“我国已宣布对欧战保持中立,交战国应尊重这一立场。日本登陆是违反国际法的行为,中国有义务保卫国土、抵御侵略,以维护其中立的立场。”
伍朝枢的看法也一样:“默许日本的行动,是没有尽到中立的义务,等于自动放弃了国际法保障的中立国的权利。”
袁世凯转问段祺瑞:“中国军队能采取哪些行动?”
段:“如总统下令,部队可阻止日军深入山东腹地。但武器、弹药不足,作战将十分困难。”
袁世凯直截了当地问他抵抗能维持多久,段祺瑞回答说四十八小时。
袁:“四十八小时以外怎么办?”
段:“听候总统指示。”
会场沉默了。
半晌,袁世凯又问外交总长孙宝琦。孙支支吾吾,说没有成熟的意见。
很快,两万日军攻打青岛,德国猝不及防,只做了象征性的抵抗便弃租界而去。
中方做了极大忍让,甚至专门划出一片区域给德日交战,但拿下了青岛的日军得陇望蜀,一路向西,借口胶济铁路(青岛至济南)为中德合资,将其全线占领。
北京立刻诉诸英美,顾维钧奔波往返于两国使馆,终于拦下了侵略者的步伐。
然而,1915年1月18日,驻华公使日置益在面谒袁世凯时,毫无征兆地代表日本政府呈交了五款共计二十一条明火执仗的要求,并威胁说如泄露出去,后果自负。
袁世凯看了一眼公文,淡淡道:“请贵公使去找外交部谈。”
五款里,第一款是接收德国在山东的特权,第二款关于在满蒙开矿修路,第三款涉及觊觎已久的汉冶萍公司,第四款只一条:中国承认所有沿海港湾和岛屿概不出让或借与他国。
最无耻的是第五款,要求聘请日人担任政府和军队顾问,合办各地警察局,霸占江西、浙江、福建、广州的筑路权,刷新了不要脸的世界纪录。
若答应“二十一条”,中国就是下一个朝鲜;若不答应,一战正酣,日本要真的海陆并进,列强即使想管也分身乏术。
“二十一条”真相
袁世凯清楚,同缠斗半生的日本到了该做了断的时刻。
他唤来总统府秘书曾彝进。
一直以来,曾彝进担负着一项秘密的工作——收买日本浪人。
在袁世凯这儿,浪人是实施反间计的最佳人选。
浪人每月能从曾彝进那领到高达五百元的薪酬,而当曾秘书想从浪人那获取日本使馆的内部情况时,发现这帮日奸的能力极为有限。
于是,他向袁世凯提出解除此项任务。
袁摆了摆手道:“我想知道的,不单单是使馆内部的情形,还有日本商民的动静。比如近期是来的日人多,还是回国的多?为什么来,为什么走?走时是否尽卖家财,有一去不复返之势?”
汇总各种渠道打探到的信息,袁世凯终于掌握了重要情报:“二十一条”是大隈内阁闭门造车鼓捣出来的,天皇和臣民都不知情。
他马上命曾彝进去找在华的著名日本学者有贺长雄,请教宪法。
小曾深表不解:都什么时候了,还搞学术研究?
袁世凯耐心道:“如果外交决裂,大隈会不会挑起全面战争?如果会,根据日本宪法,天皇是必须依他所请呢,还是可以驳回?关键在此。你万不可将此问题涉及二十一条,但以探讨学问为名旁敲侧击地套话。”
在袁世凯的指导下,曾彝进从有贺长雄口中抠出了答案:不经御前会议,大隈没有用兵之权,而天皇同意出兵的可能性不到两成。
探明对方底牌的袁世凯命更为专业而不懂日语(可以拖延时间)的陆徵祥代替孙宝琦任外交总长,并指示在交涉中持强硬但不激怒对方的方针。
他逐句手批了“二十一条”,作为陆徵祥谈判的依据。
如“中国政府允准,所有中国沿岸港湾及岛屿概不出让或租与他国”,袁将“他国”改为“外国”;如“允准日人在东蒙与华人合办农业及工业”,袁批:办不到;如“中国政府向认日本在南满及东蒙有优越地位”,袁批:无此向认;……
对于侵犯主权最多的第五款,袁世凯则多次强调“必须声明不议”。
而且,他摸准了日本急于求成的心理,让陆徵祥尽量拖延,苦撑待变。
日方提出,谈判要天天开展,每周五次;陆外长说自己很忙,整日都是文山会海,每周只能谈一次。
日置益不同意,陆徵祥就和颜悦色地跟他磨,反正这也是拖延战术的重要组成部分。
最后达成妥协,每周三次。
然后进入磨洋工环节。
每次会谈,讲完洋洋洒洒的开场白后,陆徵祥即命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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