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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鞋形状古怪,又旧又脏,沾满细菌,却仍能支撑我不再年轻的腿脚,因此一直留在停尸间。
新的验尸间比原来的大得多,设计也更为方便实用。五张不锈钢验尸台不再固定在地板上,而可以根据需要随意挪动:直接由冷冻室推出,再固定在解剖水槽边的墙壁旁,水槽的设计也充分考虑到了左利手医生的使用需求。新验尸台还附有轮式托盘,因此我们不必再费劲地搬运尸体。此外,这里还有无障碍抽吸器和眼睛冲洗台,以及与建筑的通风系统相连的特殊排气双导管。
总之,州政府几乎提供了我所需的一切设备,以使弗吉尼亚法医系统顺利地迎接新世纪的到来。但实际情形并未改变,至少没朝好的方向发展。我们接到的枪击刀械死亡案件逐年增多,被越来越多的人用细琐的法律诉讼责难,在法庭上,正义难以伸张,因为律师说谎,而陪审团感兴趣的也不再是真实的证据。
推开冷冻室沉重的金属门,冷空气扑面而来,我经过许多尸袋、沾血的塑料罩和僵直伸出的双脚。双手用棕色纸袋包裹的是死状凄惨的尸体,小尸袋提醒我想起一粧婴儿猝死案和一个在自家水池溺毙的幼儿。火灾受害者的尸体仍然裹在碎玻璃碴和污泥里,原封不动。我把尸架推到惨白的荧光灯下,换了衣服鞋子,离开验尸间,走到办公室和会议室所在的区域,那里远离尸体,位于一楼的另一端。
将近八点半,医生和其他职员端着咖啡在楼里四处走动。我走向费尔丁敞着门的办公室,一路淡淡地和同事们互道早安。我敲敲门进去,看见费尔丁正在打电话,一边匆匆在纸条上记下留言。
“又有了?”他用下巴和肩膀夹着话筒,哑着嗓子问,手指耙抓着一头乱发。“地址呢?那位警官的名字是……”
他只顾低头记录,没有看我。
“你有本地电话吗?”
他迅速抄下号码,不忘确认一次。
“死因明确了吗?好的,在哪个路口?你在巡逻车里吧?好吧,你先去。”
费尔丁挂了电话,一大早就愁眉不展。
“什么案子?”我问。看来又将是忙碌的一天。
“可能是机械性窒息。黑人女性,有酗酒和滥用药物的记录。她卧倒在床边,头靠着墙壁,颈部严重扭曲,全身赤裸。我想我最好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状。”
“肯定得有人去现场查看。”我说。
他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没意见,也可以派莱文去。”
“好主意,因为我必须尽快处理那名火灾死者的尸体,需要你的协助,我说,”尤其在开始阶段。“
没问题。”
费尔丁推开椅子,挺直强健的身躯站起身。他身穿卡其裤,白衬衫的袖子卷起,脚蹬一双锐步运动鞋,结实强韧的腰上扎着条旧编织皮带。虽已年过四十,他依然热衷健身,体格一如我刚接掌法医办公室雇用他时健美,若能对手头案件也如此用心就再好不过了。他一直尊重并忠诚于我,虽然有些温吞匠气,但很少妄加揣测或犯错。在我看来,他是个规矩、可信而且可爱的同事,我不会考虑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来担任副手。
我们一起走进会议室,长形会议桌光可鉴人。肌肉组织和器官的图表、模型,解剖骨骼,还有挂在墙上那些从旧办公室移来的前几任男性首席法医的旧照片是这里仅有的装饰。这天早上,我在会议桌的主席位落座,出席的还有三名代理首席法医和几名助理法医、实习医生、毒物检验师和行政主管。此外,还有一名弗吉尼亚医学院的学生来此研习选修课程,一位正在美国各法医办公室巡回访问的伦敦法医病理学者。他主要观摩连续杀人案件,了解枪击伤口的相关知识。
“早安,”我说,“我们先了解一下目前有哪些案子,然后开始讨论火灾案件和相关情节。”
费尔丁开始就那桩疑似机械性窒息案件进行说明,接着负责市中心区域即办公室所在地区案件的主管琼斯迅速汇报了其他案件。一名白人男性先冲女友头部连开五枪,然后轰掉了自己迷惘的脑袋;一桩婴儿猝死案、一桩溺毙案;一名年轻男子大概在开着马自达敞篷跑车时换衬衫领带,结果撞树身亡。
“哇,”名叫桑福德的医学院学生说,“这你们如何断定?”
“因为他的背心脱了一半,衬衫和领带堆放在副驾驶座上,”琼斯解释道,“他可能刚下班,赶去酒吧和朋友见面。以前我们也遇到过类似案例——边开车边换衣服、刮胡子或化妆等等。”
“这类案子让人很想在死亡证明书的死亡方式一栏填上‘愚蠢’这个词。”费尔丁说。
“也许各位都已经听说,嘉莉·格雷滕从柯比疗养中心逃跑了,”接着我说,“虽说这件事不会直接对我们办公室造成冲击,但还是应该高警觉。”我尽可能表现出就事论事的态度,“我们得准备好应对媒体。”
“已经有记者打电话来问了,”琼斯透过老花镜斜睨着我说,“从昨晚到现在,答录系统已接了五个电话。”
“都是关于嘉莉·格雷滕的?”我问。
“是的,医生,另外还有四个是打听沃伦顿大火案的。”
“请大家注意,”我说,“在这关头绝不能对外透露任何消息,无气关于柯比疗养中心或是沃伦顿大火案。今天,费尔丁和我会在楼下忙一整天,若非重大案件,一概不予受理。这起案件非常紧急。”
我环顾会议桌,与会人员个个神情严肃,但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
“目前,这起案件属于意外、自杀或者谋杀尚无定论,那具焦尸的身份也有待确认。蒂姆,”我对毒物检测师说,“紧急进行酒精和一氧化碳浓度测试。这位女士也许会滥用药物,因此你也需要做安眠药、安菲他命、甲基苯丙胺、巴比妥酸盐和大麻等毒物筛检,越快越好。”
蒂姆点了点头,记了下来。我又花不少时间阅读琼斯为我做的剪报然后回到走廊那端的停尸间。我再次进入更衣室脱下上衣和裙子,从储物柜里取出一条拥有传输器的腰带与麦克风,这是拉尼尔为我量身定的。我将腰带绕在腰间,套上蓝色长袖实验袍,这可以避免麦克风的控制键直接接触检验中沾血的双手,然后把无线麦克风夹在领口,弯腰套上解剖鞋和鞋套,戴好口罩和头套。
费尔丁和我同时进入验尸间。
“先照X光。”我说。
我们推着不锈钢验尸台穿过走廊,来到X光室,抓着裹尸布的四角抬起附有大堆残屑的尸体,移至数字影像扫描系统的旋臂下方。这是一组电脑控制X光屏幕扫描仪。我检查了各项设定程序,接好繁复的电线,然后用钥匙开启工作站电源,控制面板上亮起时间显示和指示灯。我将一盘录像带放进卡匣,踩下踏板,开启影像显示器。
“防福射背心。”我对费尔丁说,一边递给他一件卡罗蓝金属衬里背心。我也穿了一件,系上背后的绑带时感觉背心装满砂般沉重。
“可以开始了。”我掘下按钮。
借助旋臂,我们可以从各个角度观察这具焦尸,只是与医院里的病患不同,她已没有呼吸、心跳或吞咽现象。屏幕上显示的尸体器官和骨骼的黑白静态影像中没有任何发射物或异状。我们继续移动旋臂,发现几处不透光区域,我怀疑那可能是混杂在泥渍里的金属物。我们边观察屏幕上的影像,边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挖掘搜索,直到我触到两个坚硬的物体。其中一个约有五美分硬币的一半大,另一个较小,呈方形。我把它们拿到水槽边冲洗。
“会不会是银质腰带环扣?”我说着将它们装进防水纸盒,贴上标签,用记号笔写上编号。
接下来的发现就容易判断得多。我很快便确定那是一只腕表。表带已经烧毁,被烟熏黑的水晶表壳也已碎裂。但令我惊讶的是它的表盘,彻底冲洗之后,发现是设计新颖抽象的亮橘色款式。
“看来是只男式手表。”费尔丁说。
“女人也戴这种表,”我说,“我自己就有一只,时间看得比较清楚。”
“也许属于运动表?”
“有可能。”
我们继续推移旋臂,观察在X光辐射下尸体和四周的焦黑残屑所呈现的影像。扫描到臀部右下方时我停了下来。这里有个戒指状的物体,我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由于尸体仰躺,包括衣服在内的大部分腰背部位都探触不到,我只得将双手探进臀部下方,摸索牛仔裤的后袋,结果挖出半截胡萝卜和一只乍看很像不锈钢材质的朴素婚戒。仔细辨认,是只铂金戒指。
“似乎也是男式戒指,”费尔丁说,“除非她的手指很粗。”
他接过我手中的戒指仔细观察,我则继续查看。接下来发现的怪异迹象逐渐掲示了这女人死亡前的某些经历。牛仔布料上黏着一些深色的动物毛发,质地粗糙,尽管还不能确定,但我相当有把握那是马毛。
“上面没有刻字。”费尔丁说着将戒指用证物袋密封起来。
“没错。”我说,好奇心骤然高涨。
“真不懂她为什么把它放在裤袋里,而不戴在手上。”
“问得好。”
“也许她正要做什么,不得不暂时取下戒指,”费尔丁继续推测,“你知道,有些人洗手时习惯先把佩戴的东西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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