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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露营用的。”我说。
他指向挂满磨刀石和各式磨刀器的一面墙壁。有些是金属,有些是陶瓷制品。每种产品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但从中丝毫看不出产品成分。我一一浏览,底部层架上的一小盒产品吸引了我的目光,透明塑料袋里装着一块简单的银灰色长方体金属,叫做“点火砖”,材料是镁。我读着使用说明,逐渐兴奋起来。点火时只需用刀在这块镁砖上刮下一小撮二十五美分硬币大小的细屑,不必用火柴点燃,因为这种点火砖本身就含有起火燃料。
我抱起六块点火砖匆匆走向柜台,途中相继在两个区域迷失了方向。我绕过保龄球具、球鞋和棒球手套陈列架,在泳装部门被一大片色彩鲜艳的泳帽吸引了。一顶亮粉红色的泳帽让我想起克莱尔·罗利头发残留的碎片。一开始我就认定她是遭到谋杀的,或至少在火焰烧着身体时头部戴着某样东西。
我考虑过浴帽,但浴帽太过单薄,其塑料材质无法承受超过五秒钟的高温炙烤,泳帽倒是我从未考虑过的。我迅速浏览过所有品牌的产品,发现其材质无一不是莱卡或硅酮。
这顶粉红色的泳帽便是硅酮制品,而硅酮远比其他材质更耐高温。于是我买了几顶,开车赶回办公室。我一路超车越线,没接到交通罚单实属幸运。种种可怖哀伤的影像充斥脑海,这一次,我真希望自己推测是错误的。我匆匆忙赶往化验室,急于确定结果。
“唉,本顿,”我喃喃自语,仿佛他还在我身边,“拜托,别让我猜中了。”
第20章
一
下午一点半,我开车进入大楼入口处的车库,然后下车快步走向电梯,按下三楼的按钮。我要找杰莉·加尔蒙。一开始她便负责那些粉红色残留物的化验,并向我报告其成分是硅酮。
我到处张望,终于在一间陈列着最新设备的化验室发现了她。这些仪器可用来对从海洛因到油漆结合剂等各种有机化合物进行分析。此时她正用注射筒将采样注入色层分析仪的加热挥发器里,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杰莉,”我呼吸急促,“真不想打扰你,可我有样东西,也许你愿意看一看。”我拿出那顶粉红色泳帽。她一脸茫然。
“硅酮。”我说。
她眼睛一亮。
“哇!原来是泳帽?乖乖,谁会想到呢?”她说,“真是每天都有新鲜事啊。”
“可以把它烧烧看吗?”我问。
“这得花不少时间呢。来吧,这下我也好奇起来了。”
物证化验室负责经扫描电子显微镜和大型分光仪等精密仪器检测之前的证物处理,层架上堆积着大量用来收集火灾瓦砾和可燃残留物的防火铝漆罐,蓝色颗粒干燥剂、培养皿、烧杯、活性碳采样管和常见的棕色证物袋。空间虽大但已不敷使用。我想进行的测试则非常简单。
墙角的高温焚化炉大约只有饭店的迷你吧台般大小,外观像一座小型的灰棕色陶瓷火葬场,能够燃起高达华氏一千七百三十一度的高温。杰莉打开炉火,将泳帽放在一只类似麦片碗的白色瓷碟里,然后从抽屉里取出厚石棉手套以保护手肘以下的部位。她手拿钳子站在一边等候温度升至一百度。记量表显示的炉温不断上升,到达二百五十度时,她检査泳帽,发现它完好无损。
“在这个温度下乳胶和莱卡会开始冒烟、熔化,”杰莉说,“可这东西竟然还好端端的,连颜色都没变化。”
直到五百度时这顶硅酮泳帽才开始冒烟。七百五十度时,边缘开始泛灰,逐渐软化溶解。接近一千度时开始起火。杰莉赶紧找了另一双更厚的手套。
“太惊人了。”她说。
“难怪硅酮会被用作隔热材料。”我也十分讶异。
“最好站远一点。”
“别担心。”
我移至安全距离,看她用火钳将碟子向前拉,然后用戴着石棉手套的双手托起冒着火焰的实验品。火焰接触到新鲜空气,燃烧得更加炽烈了。当她将其置于化学通风橱中并打开排气装置时,泳帽的火势已无法控制,杰莉不得不用盖子把它覆盖住。
火终于灭了。她拿开盖子检査残余物。看到白色灰烬中残存着依然呈现粉红色的碎片,我的心扑通猛跳。这顶泳帽并没未粘黏或熔解成液状,只是慢慢分解,直到冷却、缺氧或注水等因素中止燃烧。实验结果和我在克莱尔·罗利金色长发中的发现完全一致。
尸体躺在浴缸里,头上戴着粉红色泳帽。这副想象中的情景已够诡异,而其显示的奥秘更令人费解。浴室发生闪燃时,淋浴间的门倒塌,部分玻璃板和浴缸保护了尸体,使其免于被从起火点蹿升至天花板的火焰烧成焦炭。残留的硅酮泳帽碎片冥冥中成为一项单纯而又诡谲的证据,显示淋浴间的门由坚固厚重的旧式实心玻璃构成,而浴缸里的温度始终没有超过一千度。
开车回家时,我被困在汹涌的车流中动弹不得,因此愈发心急,我一度想拿起移动电话拨给本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脑中随即浮现出费城一家被焚毁的小店。我看见屋角漂浮着瓦碌,看见一只残存的不锈钢男表,那是我送给他的圣诞礼物;我看见他的遗体,想象绑住他脚踝的铁丝和铐在他腕间的手铐。此刻我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发生的原因。本顿和其他人一样遭到谋杀,但动机是怨恨和报复,他是嘉莉满足自己邪恶欲望的战利品。
我开车驶入门前车道,视线被泪水模糊。我冲进屋子,砰地关上房门,心底的声音在脑中嘶吼。露西从厨房走出,穿着卡其色长裤和黑色T恤,抱着一罐沙拉酱。
“姨妈!”她大叫着朝我跑来,“怎么了,姨妈?马里诺呢?我的天,他没事吧?”
“马里诺没事。”我哽咽着说。
露西一手揽着我,扶我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本顿,”我说,“像其他人一样,”我呜咽起来,“像克莱尔·罗利一样。凶手用一顶泳帽遮住她的脸,还有浴缸,就像动手术。”
“什么?”露西一脸困惑。
“他们要的是她的脸!”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我向她吼道,“太阳穴和下巴的刀痕,就像剥头皮一样,却更加残忍恶毒!他放火不是为了掩饰罪行!他把屋子烧光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的暴行败露!他窃取了他们的美貌,他们所有的美,而方法就是剥下他们的脸。”
露西惊愕得目瞪口呆,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是嘉莉?是她干的吗?”
“哦,不,”我说,“不全是。”我来回踱步,绞扭着双手。
“她和高特一样,”我说,“喜欢观看。也许在一旁协助,也许她勾搭上了凯莉·谢弗德,也可能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而被凯莉拒绝了。于是两人起了争执,凯莉被乱刀砍杀。然后嘉莉的同伙介入,割了凯莉的喉咙,她伤口里的镁金属碎屑就是此时留下的。他动的刀,而不是嘉莉。点火、放火的人也是他,而不是嘉莉。他没有剥下凯莉的脸,因为她的脸已经在搏斗中被割伤、毁坏了。”
“你该不会认为他们也这样对……对……”露西紧握着双拳。
“对本顿?”我提高声音,“我是否认为他们也剥了本顿的脸,对吗?”
我狠狠朝木板墙踢去,然后无力地倚在上面,内心冰冷麻木,脑中阴暗死寂。
“嘉莉知道他能想象得出自己将受到怎样的折磨,”我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她很愿意见到他戴着手铐脚镣坐在那里任她摆布,她会拿刀戏耍他。是的,我认为他们也对他做了同样的事。事实上我有证据。”
最后这句尤其难以出口。
“希望他那时候已经死了。”我说。
“一定是的,姨妈。”露西也哭了,走过来紧紧抱着我的脖子,“他们不会让他大声叫喊的,那太冒险了。”
二
一小时之内,我便将最新情况通报给了蒂恩·麦戈文。她赞同当务之急是査出嘉莉的同伙,以及他们是如何相识的。我知道她听我陈述发现和推测时的激愤。尽管没有表现出来。柯比疗养中心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她也同意,我的专业形象使我成功执行这项任务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她是执法人员,而我是医生。
边境巡逻队调派了一架贝尔直升机到里士满国际机场附近的希罗直升机机场。露西本想当晚就驾机出发,但我说服她这不现实,因为我们没理由在纽约某处过夜,自然也不能住在沃兹岛。我会在明天一早打电话告知柯比疗养中心我们即将过去,不是请求,而是告知。马里诺认为他应该陪我们一起去,但我没有同意。
“不能有警方人员。”将近晚上十点钟,他来家里探视时,我对他说。
“你他妈的真疯了。”他说。
“能怪我吗?”
他低头望着脚上的慢跑鞋,他从未给予它们发挥卓越性能的机会。
“露西也是执法人员。”他说。
“对他们而言,她算是我的驾驶员。”
“哼。”
“照我说的去做,马里诺。”
“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医生。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还能面对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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