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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不住颤抖,只想来根烟。
利比丘公园是里士满七个古老庄园区之一,坐落其间的百年老宅和希腊风格建筑,被大力鼓吹古迹维护的人士从颓败的边缘和犯罪的魔爪中挽回,修整得焕然一新。大部分居民都很高兴有这样的改变。但我不愿住在这个毒品泛滥的住宅区或者说贫民区附近,我不想每天接到的案子都牵涉自己的邻居。
闪烁着红蓝警示灯的巡逻车停靠在富兰克林街两侧。天色已暗,我勉强辨认出八角露台上那座高矗在花岗岩基座上面对詹姆斯河的士兵铜像。我的车被穿制服的警察和电视台工作人员团团围住,居民纷纷从阳台探身观望。我放慢速度,没有看到车哪里受损,但驾驶座的门敞开着,车里的灯亮着。
二十九街以东,道路蜿蜒而下至低洼区著名的休格街,这一带是弗吉尼亚的红灯区,妓女们在此招揽生意,可能还有走私买卖。我略有耳闻,但不很确定。翻新的住宅出人意料地成为恶房东索取高额房租的摇钱树。陡坡上茂密的林木中就是二十年代便已废弃的C&0隧道。
记得有一次我乘警察局的直升机飞越这一区,在树丛间瞥见隧道幽暗的洞口,铁轨枕木松疏斑驳,火车车厢和铁路工人似乎早已被尘封在隧道内。我实在想不通丹尼为什么会来这里。至少他该考虑自己受伤的膝盖。我把车停到路边,尽可能靠近马里诺的福特车,但马上就被记者发现了。
“斯卡佩塔医生,停在坡上的那辆车真是你的吗?”一名挤到我身边的女记者问道,“我知道那辆车登记的是你的名字。它是什么颜色的?黑的吗?”她锲而不舍地追问,我未作任何回应。
“你能对我们简单说明为什么它会停在那里吗?”一名男子将麦克风凑过来。
“是你把车开过去的吗?”另一人问道。
“或者你的车被偷了?是死者偷的吗?你认为这和贩毒有关系吗?”
四周吵吵嚷嚷,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发问,我根本开不了口。最后几名警察发现了我并大声吆喝拦阻。
“喂,让开!”
“我们是记者。”
“请让这位女士通过。”
“拜托,我们是在犯罪现场工作,希望你行个方便。”
马里诺忽然过来抓住我手臂。“一群跟屁虫。”他瞪着他们,“小心脚下,到达隧道前得先穿过一片树林。你穿的什么鞋?”
“我没问题。”
街边岔出一条长而险峻的小径。在灯光照射下,刈出一条带状地,仿如月光照在危机四伏的海湾,两旁的树木融入被风搅动的斑驳暗影。
“千万小心,”他再三叮嘱,“满地都是烂泥巴和狗屎之类的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我问。
我打开手电筒,照着脚下的泥泞窄路,看到荆棘丛和冬季树之间,碎玻璃泛着白光,卫生纸和被丢弃的破鞋肆意散落。
“看来附近居民已经把这里当作垃圾掩埋场了。”他说。
“他膝盖受伤,无法来这种地方。”我说,“怎样才能更靠近一点?”
“抓紧我的手臂。”
“不,我要自己去看。”
“抱歉,你不能独自下去,我们不确定是否还有人埋伏在下面某处。”
“那里有血迹。”我用手电筒照着,我所在之处往下六英尺的落叶上闪着几大滴血。
“上面血迹更多。”
“你是指街上?”
“不。血迹很可能从这里开始,直到陈尸处。”
“好,来吧。”我环顾四周,小心前行,马里诺谨慎地跟着我。
警方在树木间围上黄色警戒带,尽可能维持这个区域的安全,截至目前,我们都无法确定出事地点的确切范围。出了树林,旧火车铁轨沿我南边的河向西延伸,渐渐消失在隧道豁口里。在那里,我才看到尸体。丹尼·韦伯上半身仰躺,下半身侧卧,手臂和腿呈不自然的角度,脑后有一大摊血。我打着手电筒慢慢查看,发现他的毛衣和牛仔裤上沾着大量泥沙和草,还有一些树叶和残渣黏在他头发里的血块上。
“他是从斜坡上滚下来的,”我注意到他大红色运动支架的系带已经松落,尼龙搭扣上沾着碎屑,“在他躺成这个姿势前就算没死,也差不多了。”
“没错,很明显,他在坡上遭人枪杀。”马里诺说,“我的第一个疑问是,他受伤后或许试图脱身,在此过程中流血了吗?他挣扎了一段路,最后体力不济一路滚下坡。”
“他可能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我的声音开始哽咽,“你看到他膝盖上的支架了吗?你能想象他如何努力从这条路慢慢滑下来吗?你知道拖着一条行动不便的腿该如何往前挪动吗?”
“那个杀人不贬眼的家伙相当于捏死一条鱼缸里的鱼。”马里诺说。我没回应他,用手电筒光束照亮一路通往大街的草丛和垃圾。几滴暗红色血迹散落在历经天气和时间揉躏而呈灰白色的被踩瘪的牛奶盒上。
“找到他的钱包了吗?”我问。
“在他的后口袋,十一块钱和信用卡都原封不动。”马里诺说,目光游移不定。
我拍了几张照,跪在尸体旁将他反转,想看清楚他受创的后脑。他颈部还有温度,身下的血已经凝固了。我打开医务包。
“麻烦你过来一下,”我交给马里诺一张摊开的塑料布,“在我量他的体温时,请你拿着这个。”
他用塑料布挡住尸体,我褪下丹尼的牛仔裤和内裤,发现里面沾满了粪便。有些人会在死亡瞬间大小便失禁,有时这也意味着当事人当时惊吓过度。
“你觉得他是否有可能是因为吸毒才导致这种下场?”马里诺问。
“从没想过,”我说,“但我真的不知道。”
“比如说,他日子过得似乎还可以?我是指,他赚多少钱?”
“他一年的薪水是两万一,我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否够用。他和家人一起住。”
尸体温度三十五度,我把温度计放在医务包上以测量此时的气温。我挪动他的手臂和腿。除手指和眼部的小块肌肉已经开始呈死后僵直的现象,丹尼大部分身体部位尚有余温,像生前一样柔软,我俯身靠近他,还能闻到古龙水的味道,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味道。确认他的身体全被罩在塑料布下之后,我把他翻过来检查背后是否有其他伤口,更多血汩汩渗出。
“你什么时候接到通知的?”我问马里诺,他正缓缓走向隧道,手持手电筒在一片纠缠的藤蔓与灌木丛中搜索。
“有个居民听到附近有枪声,七点零五分左右拨了九一一报警。十五分钟后我们就找到了你的车和他的尸体,因此两小时前我打了电话给你。检验结果如何?”
“他几乎是冻死的。他衣服穿得不少,但长时间暴露在零下十五度的气温里还是难逃一死。我这里差不多了,麻烦你帮我把所有袋子拿上去。丹尼那位帮忙开露西车子的朋友有消息吗?”
我手捧棕色纸袋,套着橡胶手套的手腕小心护着这些细小的物证,从这些子弹碎片和指甲里的毛发与肉屑能判断丹尼是否曾与袭击者搏斗。但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做。无论当时情况如何,我相信丹尼都会像过去被告知的那样做出反应。
“可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朋友是谁,”马里诺说,“我可以派一小队人到你办公室查査看。”
“好主意,我们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否试图与我们联系。”
“呼叫一〇〇。”马里诺对便携式无线电通话器呼叫,我则继续拍照。
“一〇〇。”无线电调度员回应。。
“请联系此刻距十四街和富兰克林街法医办公室最近的人员。”
丹尼在背后遭人射杀,就算枪口不是直接抵着他,距离也相当近。正要询问马里诺有关弹壳的细节时,我听到一阵熟悉不过的声音。
“啊,糟了,”嘈杂声愈来愈大,我大叫,“马里诺,不要让他们靠近。”
但已经来不及了,媒体的直升机盘旋着准备降落。捜寻地面的光束扫过隧道和跪在空地上的我,我满手脑浆和血迹。树叶、沙尘和枯枝漫天飞舞,我在刺眼的强光下赶紧遮住眼睛。我听不见马里诺猛力挥舞手电筒对天空喊叫的声音,只想拼命挡住尸体。
在第七频道那帮浑蛋有意无意地破坏现场时,我已经用塑料袋包住丹尼的头,拿一块塑料布罩住他的身体。直升机的乘客登机门已经开启,摄影人员从黑夜里现身,为十一点的晚间新闻将聚光灯朝我身上猛照。直升机轰鸣着开始撤离。
“他妈的全该下地狱的家伙!”马里诺怒吼,在他们后面猛挥拳头,“我要毙了你们这帮浑蛋!”
第09章
警车赶到现场,我拉上尸袋拉链起身时差点昏倒。那一瞬间,我勉强稳住自己,忽然觉得两颊冰冷,眼前一片漆黑。
“可以请队上的人来把他抬走了。”我对马里诺说,“能把这些该死的摄影机赶出现场吗?”
静候我们现身的刺眼光线像悬浮在黑暗街道上空的人造卫星。马里诺向我使个眼色,我们都很清楚,不管这些记者怎么拍,我们都无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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