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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说:“小冰,你妈妈……她……她死了……”
小冰大哭:“妈妈,妈妈,你不要丢下我呀,妈妈,我听你的话,我再也不要咸鸡蛋了……”边哭边爬,爬到素云身上,摸脸,鼻子,嘴,眼睛,眉毛,搂住素云,脸贴在素云脸上哭。
黑子抱起小冰,小冰抓住素云的衣服不放,仍哭喊着要妈妈。
浓烈的阳光照在医院的废墟上,在一个僻静的角落,是晾晒绷带的地方,文燕正在晾绷带。
周海光慢慢走过来,找文燕,见到文燕,没说话,悄悄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
文燕扭头,看着海光,不动。
海光也看文燕,目光深沉。
“你的伤还没好就要出院了?”文燕说。
“指挥部的事情太多。”海光说。
“我好担心你呀。”文燕转过身,搂住海光。
“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海光也搂住她。
“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把我们分开。”文燕说。
海光低头,大睁眼睛,看文燕。
文燕仰头,紧闭眼睛,等海光。
唇吻到一起。
黑子背着小冰,在街上走,低头,悲哀。
小冰在他的背上昏睡。
大刘走过来,远远地,看黑子面熟,擦身而过,认出黑子,也认出黑子背上的小冰。
回头叫:“小冰……小冰……我是大刘叔叔……”
黑子转身,见是大刘,跑。
大刘喊:“何斌,你站住……站住……”
黑子不停,跑。
大刘追。
黑子拐向废墟的后面。
街道两边的防震排起来,防震棚里透出灯光。
颜静蹲在防震棚里,黑子背着小冰走进来,颜静一喜。
“有我哥的消息吗?”黑子见面就问。
“何刚哥和文秀嫂子出事了。”颜静说。
“他们死了?”黑子一惊。
“死没死不知道,废墟油罐爆炸把他们埋在了里边。”颜静说。
黑子低头不语。
颜静看到他背上的小冰:“黑子哥,这不是那个警察的孩子吗?那个警察呢?”
“为了救我,她死了。”黑子说。
颜静不解地看着黑子和小冰。
黑子说他要带着小冰去治眼,颜静问去哪里,黑子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要走,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我碰上大刘了。”他嘱咐颜静照顾他妈,颜静却说:“我和你一起去,有什么事我还可以帮帮你。”
“那好,咱们一起走,连夜就走。”黑子想了想对颜静说,颜静二话不说,随着黑子走出防震棚。
何大妈在废墟上,几个邻居也跟来,找何刚和文秀,战士们扒,她们也扒。
夜深了,都还没吃饭。
兰兰领着几个孩子走来。
“奶奶,给我们一点吃的吧。”兰兰仰着头看大妈。
几个孩子就这样每天在废墟上流浪。
“你们家里人呢?”何大妈问。
“我家只剩我一个人了。”兰兰说,她的手里还领着天歌:“他也是。”兰兰指一指天歌。
“奶奶,我没有家了。”另一个女孩哭,也领着一个小男孩,哭着说:“他是我弟弟。”
小男孩见姐姐哭,便也哭,饿得哭。
女孩叫姚雯,男孩叫姚平。
何大妈伤心,叫七姑:“七姑,七姑,快把咱那半个茄子拿来。”
孩子们满怀希望地看着何大妈。
“奶奶这里也只剩半个茄子了,你们分着吃了吧。”七姑拿来半个茄子,何大妈递给兰兰,兰兰小心地分成几半,分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一人也就一口,茄子便不见了。
“七姑啊,你看这些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何大妈看着她们叹气。
兰兰没吃。
何大妈问:“你怎么不吃?”
“我不吃,我能挺得住,留给他们吃,我大。”兰兰说。
何大妈摸着她的头说:“真是一个好孩子。”
兰兰说:“奶奶,谢谢你,我们走了。”
何大妈问:“你们去哪儿?”
“我带他们找地方住去。”兰兰朝何大妈鞠躬。
几个孩子也懂事地鞠躬。
大地震,仅仅几秒钟的大地震,就让孩子长大了。
大的领着小的,走,前面是一片黑暗的废墟。
何大妈忍不住,喊:“孩子们,你们不要走了,跟着奶奶吧。”
兰兰转身,盯着何大妈,半晌,哇地一声大哭,跪下哭:“奶奶,我代我的爸爸妈妈跟你磕头了。”
几个孩子也学样,跪下,哭。
何大妈也哭,哭着一个一个拉起孩子。
“奶奶,我真不知道带着他们怎么办哪。”兰兰抱着何大妈的腿哭。
“七姑,你把孩子带回咱们的棚子吧,不能叫孩子们再遭罪了。”何大妈说。
七姑哭着答应,带着孩子们走。
何大妈又走回废墟,找自己的儿子和儿媳。
周海光回到指挥部就投入工作,连和向国华坐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好容易向国华有了空,说和他说一会儿话,和他走到路边,谈的仍是工作。
“天气太热,尸体正在加剧腐烂,必须尽快掩埋。”向国华说。
“部队目前已经在清理。”周海光说。
“我怕大规模的流行病和瘟疫随时暴发,要动员全市的医疗队伍,把可能暴发的疫情压下去。”向国华说。
“中央已从上海、广东、甘肃等地调来二十多支防疫队和一百多万支疫苗,还有军用防化喷洒车,喷雾器,今天已经抵达唐山。”周海光说。
“防疫工作一定要抓紧,还有孤儿收养的工作进展怎么样?”向国华问。
“全市孤儿估计有五至六千,目前主要以家庭和街道为单位组织收养。”周海光说。
“海光,这些孩子要尽快送走,这里的条件太差,万一瘟疫发生,后果不堪设想。”向国华说。
“我已经给指挥中心和国务院写了报告。”海光说。
“这些孩子是唐山的心头肉啊,走,到医院看看去。”向国华说着便走,周海光跟着他。
何刚与文秀都不能动了,文秀迷迷糊糊地趴在何刚旁边,何刚拿一块砖头,机械地砸着压在身上的楼板。边砸,边看文秀,看着,脑子便放电影一样,时空错乱地转:
一会儿是雨中,文秀扑进他的怀里:“何刚哥,我喜欢你,我要你一辈子都照顾我。”
一会儿是文秀在狭窄的田埂上跑,边跑边叫他,摔下去,爬起来,再跑。跑进他的怀抱:“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想着,摸着文秀的脸,自语:“我还不能死,我得看着你出去……”
血从他的肚子不断往外流,染红身下的碎石。
文秀迷迷糊糊地说:“我渴……”
何刚似想起什么,在背心口袋里摸,摸出一张火车票,看着,笑,摇文秀:“文秀,文秀,你看这是什么?”
文秀迷迷糊糊地抬头:“火车票?”
何刚把车票放在她的手里,文秀看着火车票,泪往下流。
“文秀,你把这张车票收好。”何刚说。
“那一张呢?”文秀问。
“那一张不知什么时候掉下去了,有了这张票你就可以上车了。”何刚说。
“不,要走,我们一起走。”文秀说。
“嘘,文秀,你听……”何刚侧耳。
文秀也侧耳。
“各位旅客请注意了,开往北戴河方向的第183次列车已经开始捡票了,有去往北戴河方向的旅客,请你到检票口检票上车,列车进入第二站台……呜……呜……呜……火车开了……”
何刚的声音很微弱。
文秀听得很入神。
废墟上面,一个战士趴在废墟上,侧耳听:“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另一个战士也趴下,侧耳:“我怎么没听到?”
“别说话。”第一个战士说。
几个人都趴下听。
“我肯定,我听到了。”第一个战士兴奋地说,然后趴下,喊:“有人吗?再敲啊。”
再听,又没了声音。
这时一辆吊车开过来,何大妈由车上下来,战士们高兴地围过去:“大妈,从哪儿找来的吊车?”
“汽车公司刚刚修好的,这下可好了。”大妈也高兴:“早点有吊车不知又有多少人可以得救啊。”
战士们指挥着吊车扬起长长的吊臂。
文燕在医疗棚里忙着,丰兰跑来说没有药了。
“你去和附近的医疗队联系……”文燕说。
“医疗队支援我们的药还没到。”丰兰说。
“医院大楼里不是还有一个门诊药房吗?走,我们去扒。”文燕说着就往外走,丰兰说:“那太危险了。”
文燕说:“救人要紧。”
陈医生要去,文燕让他在这里处理病号,她和丰兰去了。
文秀趴在何刚身上,何刚依旧给她讲着他的北戴河之旅:“北戴河车站到了。北戴河车站到了。文秀,我们到站了。”
文秀点头。
“我们来到这里,来到阳光,沙滩,海洋之间,阳光明亮温暖,海水碧绿清莹,那沙滩呀,纤尘不染,玉洁冰清。这里是梦幻世界,是人间天堂,在浪花翻滚的海边散步,让阳光暖暖地撒在身上,让海水凉凉地在脚下轻漾,与沙滩上横行的小蟹窃窃私语,听高天上海鸟唱着远方……”
遥远的天际隐隐约约响起雷声,何大妈提着一桶绿豆汤过来,招呼战士们和吊车司机停下来,喝绿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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