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此外,虽说学院里的实验样本不是谋杀案的尸体,但也都是人。你见过的那三具尸体也是有亲人的,也都是和你我一样的血肉之躯,他们也爱过、恨过、有悲有喜。他们生前也吃饭、开车、工作或者度假。”
“我不是说——”露西急切地辩解。
“可以确定的是,那些可怜的人生前一定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躺在停尸间里,让一群像你这样的小朋友唧唧喳喳地围观自己的赤裸身体被剖开。你希望他们听见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吗?”我又加上一句。
露西咽着口水,眼里闪着泪光,看向别处。
“对不起,姨妈。”她轻声说。
“我始终认为你应该想象得到死者在听你说话,也许他们听得见你那些轻率的说笑。这些话字字句句会钻进我们的耳朵,一旦习惯了这么说或听别人这么说会怎么样呢?”
“姨妈——”
“让我告诉你,”我努力压抑着一触即发的怒火,“结果就会变成像你这样!”
我摊平双手,似乎在将世界呈现给她。她茫然望着前方。
“结果你会像我现在这样,在黎明时刻站在车道上,想象自己心爱的人躺在停尸间里,人们拿他开着玩笑,对他的阳具尺寸或闻起来多臭恣意评论。也许他们会砰地用力把他扔到验尸台上;也许他们工作到一半就顺手把毛巾往他被掏空的胸膛上一扔,然后径自去吃午饭;也许会有侦办其他案件的警察闲逛进来,一边大声评论着某样谷物早餐,或者表达对告密者和调查局的愤怒等等之类。”
露西和乔愕然地望着我。
“我听得还不够多吗?”我说着打开车锁,猛地拉开车门,“一条生命要历经多少冰冷的双手、冰冷的空气和水。一切都是冰冷的。就算他在床上过世,终点还是一样冰冷。永远别跟我谈验尸的事!”我滑进驾驶座,“以后别在我面前摆出那种态度,露西。”我意犹未尽。
我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我知道,自己失去理智了。这不就是疯狂时的表现吗?远远地看着自己说着奇怪的话,做着奇怪的事,例如杀人或从窗口跳下。
“那些事情就像永远回荡在你心中的钟声,”我说,“在你脑子里敲击出可憎的音符。谁说言语不会伤人?你刚才说的话就严重伤害了我,”我对外甥女说,“回迈阿密去吧。”
露西怔怔望着我把车开下车道疾驶而去,后轮碾上隆起的碎石猛一颠簸。我从后视镜里瞥见她和乔交谈了几句,然后进了她们租来的车。我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直到在路口停车才吃力地点着香烟。
没等露西和乔的车赶上来,我就在第九街出口转弯了。她们应该沿第六十四号州际公路驶向机场,返回她们潜伏在罪犯身边的工作岗位。
“可恶。”我暗暗骂着露西,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胸口,仿佛快要爆裂开来。
“可恶,露西。”我开始啜泣。
第10章
我工作的办公楼位于一个兴盛开发区的中心地带。七十年代迁入之初,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它如今的景象。我仍记得刚从迈阿密搬来此地时遭到背叛的感觉。因为里士满的商业活动正一窝蜂迁到相邻城镇或郊区大卖场,居民们不再到市中心购物用餐,尤其在晚上。
由于当局忽视和犯罪猖獗,这个城市的历史风貌在日益恶化,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弗吉尼亚州立大学主张修复遭到恶意损毁的古迹才有了改观和起色。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冒出许多漂亮的建筑物,清一色的红砖和玻璃结构。我的办公室和停尸间就与许多实验室共享这样一栋大楼,位于同一区域的还有不久前刚成立的弗吉尼亚法医病理学院,这所学院是全国第一所法医学专业训练学校,甚至在全球范围内也是如此。
大楼入口附近有我的专属停车位,此刻我正停在这里的收拾车里杂物和纷乱的思绪。刚才离开露西后,我任性地切断了车载电话,不让她找到我,现在我又把它接通,目不转睛地盯着,希望听见铃声响起。我上回拔掉电话线是在与本顿的一次激烈争吵之后,我命令他离开我的住处,再也不要回来,而仅仅一小时后就把它插上,焦急地等待着本顿的来电。
我瞥了一眼手表。还有不到一小时露西就要登机了。我本想打电话给美国航空公司,请他们呼叫她,又对这种行为感到诧异和羞耻,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因为我无法向一个名叫特丽·戴维斯的人道歉,这个住在迈阿密南滩的女孩没有凯姨妈,也没把电话号码外泄。
我绷着脸走进有着巨大玻璃墙面和大理石地板的大厅。警卫杰克立刻察觉到了我的情绪。
“早上好,斯卡佩塔医生,”他招呼道,一如往常地眼神紧张,手足无措,“你好像不太开心。”
“早上好,杰克,”我回应道,“你好吗?”
“老样子啊。只是看样子很快就要变天了,真讨厌啊。”他咔嗒咔嗒地按着一支笔,“我老是背痛,医生。就在两块肩胛骨中间。”他转动着肩膀和脖子,“一阵阵刺痛,好像被用力捏紧的感觉,几天前我练完举重就开始痛了。我该怎么做呢?或者向你书面讨教?”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可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热敷,暂时停止举重锻炼。”我说。
“嘿,谢了。我该怎么付费呢?”
“你付不起的,杰克。”
他笑得咧开了嘴。我拿门卡刷过门禁系统,打开通向办公室的电动门,职员克莉塔和波丽的谈话声及打字声传入耳朵。还不到七点半,电话已响个不停。
“……真的,真的很臭。”
“你觉得外国人腐烂后气味会不一样吗?”
“别傻了,波丽。”
她们蜷在灰色小隔间里整理验尸档案照片,将资料输入电脑,光标在屏幕上快速跳动。
“你最好趁着现在还不那么忙时喝点咖啡。”克莉塔打量着我招呼道。
“如果她真的有空的话。”波丽说着按下回车键。
“我听见了。”我说。
“唉,看来我最好还是闭嘴。”波丽说。要她闭嘴真的很难。
克莉塔在嘴巴前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一边飞快地敲着键盘。
“人都去哪儿了?”
“在停尸间里,”克莉塔对我说,“我们今天有八个案子。”
“你瘦了不少哦,克莉塔。”我说着从办公室内部文件夹里拿起一叠死亡证明。
“轻了十二磅半。”她说,一边像玩扑克牌那样整理着验尸照片,依照案件编号排列。
“谢谢你的关注。终于有人发现了,真是高兴。”
“真该死!”我瞥了一眼最上面那张死亡证明,“你认为我们有没有可能说服卡迈克尔医生,‘心跳停止’不能算作死亡原因?一个人死了,心脏难道还会继续跳动?问题是为何会心跳停止。这部分有待修正。”
我一边翻阅死亡证明,一边穿过铺着蓝绿色和深紫色相间的地毯的走廊,走向自己位于拐角处的办公室。罗丝在有着许多扇窗户的开放式办公室里工作,任何人要进入我的办公室都得先经过她的位子。此刻她正站在打开的档案柜抽屉前面,急躁地在大叠文件中翻找着什么。
“你还好吧?”她啃着笔杆,“马里诺在找你。”
“罗丝,我们得给卡迈克尔医生打个电话。”
“又是老问题?”
“是啊。”
“他该退休了。”
我这位秘书已经这么说了好多年。她关上抽屉,又拉开另一层。
“马里诺找我做什么?他是从家里打的电话吗?”
她抽出嘴里的笔。
“他来办公室了,不知道走了没有。斯卡佩塔医生,还记得上个月那个讨厌的女人寄给你的信吗?”
“哪个讨厌的女人?”我抬头看看走廊,没发现马里诺的身影。“正在坐牢的那个,给丈夫上了一百万美元人寿保险,然后把他杀了。”
“哦,那个。”我说着走进办公室,一边脱下外套,将公文包放在地板上。
“马里诺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又问。
罗丝没有作答。我发现她听力已大不如前,事实上,她逐渐衰弱的每个迹象无不令我心惊。我把那张有待更正的死亡证明搁在一叠约有一百多张未经我审核的证明上,又将外套搭在椅背上。
“问题在于,”罗丝大声说,“她又寄来了一封信,这次是指控你勒索。”
我取下挂在门后的实验袍。
“她说你和保险公司勾结,蓄意把她丈夫的意外死亡判为谋杀,这样他们不必支付保险金,而你则可以从中捞到一大笔报酬——这是她的说法——也因此你才买得起那辆奔驰和那些昂贵的套装。”
我披上实验袍,狠狠地将手臂套进衣袖。
“你知道吗,斯卡佩塔医生,我再也受不了这些疯狂行径了。这些人有时真的很令我害怕,而且我觉得网络在推波助澜。”罗丝看着我办公室的门口,“我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的套装都是在大甩卖时买的,”我答道,“还有,你把一切责任都推给网络,对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