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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开山笑了笑说:“传文哪,什么事你都得往前看十步,到时候自有它的用处!”
天凉了,朱家人早早歇了夜。传文躺在炕上,头枕着胳膊翻白眼儿,扑哧一声笑了。那文说:“先生,你笑什么?”传文说:“没笑什么。”那文说:“不对,肯定有什么高兴的事。”传文高兴地坐起来说:“咱爹今天跟我说,今后伙计们的事让我看着办。”那文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传文一梗梗脖子说:“今天让我管伙计们,明天呢?后天呢?将来这家里的一切……啊?”那文说:“别得意得太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先想想怎么把伙计们管好吧!”传文闻此气不打一处来说:“咱家这些伙计,现在越来越不像话,昨晚打了一宿纸牌,今天找个由由就不上工了。说说吧,一个个嘴噼里啪啦的,脖子还挺硬,属酸枣刺的,一打一梗梗,甩头拨拉角,不好整,气死我了!”说完又躺了下去。
那文安慰着传文说:“这有什么可生气的,当年我们王爷府……”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传文先是不经意地说:“接着说啊,当年你们王爷府……嗯?”忽然反应过来,猛然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文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是第二次说到‘王爷府’,你给我说实话,你家原来是干什么的?”那文笑了笑说:“先生,咱们一块过了这么长的日子,你看我们家像是干什么的?”
传文猜测着说:“王爷府……莫非你真是——格格?”那文努力找着格格的感觉说:“你看我像不像?”传文仔细地打量着妻子喃喃道:“我的妈呀!你真是格格呀?”那文嫣然一笑说:“先生,你好福气啊,你说心里话,从嫁给你之后我做得怎么样?”
传文情不自禁地说:“好,好得没法再好了!”随后也说不清是哭是笑,幸福地感叹着说:“哎呀,老天爷,我真的找了个格格!”猛然间抱住那文亲了两口,然后故作严肃说,“格格怎么了?格格也是我朱传文的媳妇,也得老老实实地伺候我!”说话的同时高兴地在炕上来了一个前滚翻。那文笑着说:“行了,行了,别发疯了!接着说伙计的事吧。”
传文兴奋地凑近那文说:“格格请讲,哎,对了,你们王爷府过去也是雇了不少的下人,你家是怎么调理的?”那文说:“怎么调理?擒贼先擒王。你别看那些下人在主子面前地位都一样,背后里都有个头儿,你要是把头儿制服了,其他的人都乖乖地听话。府里有个叫大巴掌的奴才,盘丝头一个,可不好对付了,我阿玛略施小计就把他调理得熨熨帖帖。”
传文忙问:“怎么调理的?你教教我。”那文说:“教的曲儿唱不好,咱家缺材料。”传文说:“缺什么材料?”那文说:“我跟你说说阿玛是怎么调理大巴掌的吧。有一天晚上阿玛把大巴掌灌醉了,故意派了一个俊俏的使唤丫头去撩拨他。大巴掌酒后色胆包天调戏丫头,正待入港……”传文打断她:“你等会儿,入什么港?怎么说着说着到码头了?”
那文说:“你看你,问你《石头记》看没看你说看了,那是第几回来?想起来了,十九回,说秦钟看好了馒头庵的小尼姑智能儿,晚上去偷情,说正待入港被宝玉捉了个正着。入港就是……明白了?”传文说:“哎呀,就这种书你也看?怪不得和你初次见面,看着你稳稳当当的,进了洞房就不是你了,吃人的老虎!都是那些闲书把你教坏了。说了半天说哪儿去了?说说你爹怎么制服大巴掌的。”
那文咯咯笑着说:“阿玛揪住了大巴掌的小辫子要告官,大巴掌跪地求饶,打那以后就乖乖的了。”传文琢磨着说:“嗯,这个办法好,不过咱家是缺材料……”看着那文不说话了。那文一板脸说:“你想干什么?”传文马上赔着笑说:“你放心,再怎么样俺也舍不得拿你当鱼饵,俺是在想啊,你刚才说得那个招给俺引了条路。”那文忽然有些撒娇说:“先生,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以后……”传文猛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这一辈子我都会好好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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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年轻的女人低着头坐在夏家客厅里,模样还算周正。夏元璋微笑地瞅着她,随后递上一杯茶,年轻女人低着头接过茶杯。玉书走进客厅说:“爸,你喊我?”夏元璋说:“玉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你巧云姨,从山东过来投奔亲戚,亲戚现在不在咱元宝镇,没处安身了,我打算……”玉书说:“爸,你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也早该成个家了。”巧云说:“先生,这就是玉书姑娘?葱俊儿的人儿。”夏元璋说:“玉书,爹想这几天就把事办了。办也不想太声张了,请请亲朋好友坐坐就是了。”玉书说:“爸,你想怎么办都行,我没意见。”夏元璋说:“那好,领着你姨到马裁缝的成衣铺做几身衣服,衣料要选最好的,别不舍得花钱。”玉书说:“知道了。巧云姨,走哇!”
元宝镇上,酒馆买卖兴隆通四海,南来北往都是客。一个老艺人唱着关东大鼓传统老段子,声情并茂。春和盛对面福兴祥的吴老板跷着二郎腿哼着鼓词,眼睛却紧紧地盯着门外,见夏元璋进来,赶忙起身,拱手说:“哎呀,夏掌柜的真是金身玉体,这么难请,我这壶酒温了又温,再不喝酒味儿可就全飞了。”
夏元璋撩起长衫坐下,客气道:“吴掌柜的请酒哪敢怠慢?柜上正好接了笔生意,一时没脱开身,还请您老兄见谅。”吴老板说:“不不不,我可没有怪罪的意思,就是久等不至有些着急罢了。来,喝酒,也就要了几个时令小菜,不成席面。”夏元璋说:“这就挺好,挺好。哎呀,这几个小菜多好,颜色鲜灵,一看就钩出了馋虫。不错。”二人端起杯子喝酒,眼睛却都在偷偷地打量对方。
一个穿长衫的人背着个包裹进了酒店,觅了个安静角落坐下,吩咐了酒馆伙计几句。伙计上一碟花生豆,一壶酒。那人伸兰花指捏起酒盅,揪揪起小口儿慢慢嗞饮,喝得极雅。这一举一动被夏元璋尽收眼底。
吴老板笑着说:“哎呀,前些日子您续弦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应该备点礼贺贺喜。结果呢,您偷偷摸摸地就办了,不够朋友!”夏元璋说:“唉,也不是头婚,张罗什么?再说了,她是只身从山东来投奔亲戚的,亲戚又走了,娘家这边没什么人了,也没什么可操办的。”吴老板说:“听说新嫂子非常漂亮,人也贤淑,可就是没见过,连我这个对门儿的也没能一睹芳容,您可真是金屋藏娇啊,究竟要藏到什么时候?”夏元璋说:“急什么?她这个人啊,腼腆,初来乍到的还有些害羞,不愿出门,早晚还看不着?哎,吴掌柜的,您今天不会是为这事讨伐东吴吧?有什么话不妨请讲当面。”吴老板说:“夏掌柜的就是精明,什么也瞒不了您。那我就说了?”夏元璋说:“说吧,谁也没堵着您的嘴。”
吴老板说:“唉,上番没听您的话,跟您抬价收山货栽了个大跟头,到现在一直没缓过乏来,干什么都不敢干了。这不,手里有两个闲钱儿攥得紧紧的,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我听说您准备秋后大干一场,钱上也不太凑手,正在四处拉股。我也寻思了,干山货行和您比拼没戏,不如把钱投到您那儿入个股,不知道夏掌柜的肯不肯赏脸。”
夏元璋说:“好啊,有钱大伙挣,您入股那是抬举我,能不欢迎吗?”吴老板说:“那咱今天就把话敲定了?”夏元璋说:“敲定了。”这时,那斯文的长衫客人小酒喝得泪流满面,仰天叹息。吴老板瞥了一眼道:“咦?这个人挺面生,好像不是此地人。”夏元璋说:“从来没见过。我看这个人举手投足很不一般,不是大户破落,就是怀才不遇。”吴老板说:“我看也差不多。看样是有什么愁事。咳,咱这不是看三国流泪,替古人担忧吗?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自家的灶王爷自己送,不去管他,喝咱的酒。”
两人闲聊几句,各自散去。夏元璋回了春和盛,见常先生和传杰正忙着,自己笑了,坐在柜台里,面露得意之色,旁边的传杰恭敬地说:“掌柜的,有好事儿?”夏元璋点头说:“好事儿。今儿对过儿吴掌柜的缴枪了,不和咱们争着做山货生意了,入了咱的股,说了,以后想改做杂货生意。嘻嘻。”传杰说:“那好啊,这样咱就少了个对手,生意也好做多了。”
夏元璋有些飘飘然说:“你说咱元宝镇,说起来也不大个地盘儿,你看这做山货的造了多少家?不算咱们的春和盛,对过儿有福兴祥,这条街还有乾聚号、德兴裕、天合成、富连德……不下十家,还有日本人开的山田洋行也做山货。为什么一个镇子这么多做山货的?关东山物华天宝,咱这元宝镇地角好,背靠深山老林子,面对一马平川的大甸子,天生是山货聚散地,别说十几家做山货的,就是二十几家也不够做的。可这些年有些家生意做得不地道,要么欺行霸市,要么坑蒙拐骗,把咱元宝镇的名声搞得有点臭。我就是想把咱的生意做大做强,做个龙头,把咱这行的规矩立起来,也算是造福一方吧。”
传杰说:“掌柜的抱负真大,想得也长远。元宝镇现在的山货生意这么做,最后吃亏的是谁?不是货主就是买主,市面忽高忽低忽冷忽热,咱的风险也大,要是有个大家儿能挑起头来维持秩序最好不过。我看了,将来能挑起这个头来的非掌柜的您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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