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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他说得对:她确已病入膏肓。
她就是无法忍受医院的轻蔑态度,她无法忍受在那么没有感情的陌生人面前,赤身露体。她的身体在他们的拨弄下,就像一块毫无价值的烂肉。
此外,更有一层秘密的恐惧。也许,她在医院里能够回复健康,相对的,却失去了她心底弥足珍贵的痛苦和欢乐。
医院会夺去她仅存的、与众不同的优越感。换言之,它会毁了古卓依卓尔不群的灵魂。
那晚,归途中,在麦迪逊路一家常去的小饭馆便餐。她点了软酪什锦水果色拉。她坐在长台边,喝冰红茶,细致的以纸巾拭唇。
到家的时候,她已将医院的事抛诸脑后。机械化的服下各种药丸。异想着过了今夜,明早便豁然而愈。
孰料,星期二又是一场惊吓。她在办公室饮着咖啡,翻着《纽约时报》。第一页二版头条大标题即是:〈警方公布‘饭店恶煞’新面貌〉。
她终于压抑住心跳,平顺了呼吸,再看画像。
她觉得太神似了。头发画得不对,脸拉得太长太瘦。但是这位画家抓住了她的眉形、嘴唇和尖削的下巴。
愈看愈像。她不懂,为什么饭店的员工不赶过来指认她。
彭伊雷、莫巴利和赖约瑟自然会注意到这幅画像的相似处;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甚至米尔耐、寇马琳或者史奥卡医生看了之后,也该心生疑宝才对。
就算朋友、熟人都不曾注意,也许,街上的行人会认出她来。她幻想在自己的周围发生尖叫,追捕,而致围殴。
她真正的感受,不是怕,是窘。她难以忍受旁人以不屑的眼光看她。她宁死不愿受辱。
她再看画像下的报导,详细的描述了她在裁判屋汽车旅馆中的装束。可想而知,是由当时的人证向警方透露。
连她喝的白酒都提到了,只差指纹的事。警方指称,这个女人口音低沉有礼,短发,穿着普通。可能从事秘书工作。
看别人描述自己的文字,很新鲜,很迷人。就像是从一面镜子看另一面镜中自己的映象。真实经过两次的扭曲,变得有些模糊了。
她仔细的剪下画像,塞入皮包。又恐怕被剪的报纸被人发现,于是将剩下的整张报纸扔进废料室的大垃圾箱。
那晚下班回家,她低头疾走,竟没有人注意她。她照旧是个隐形的女人。
安全进屋,倒一杯冰伏特加,再取出画像来看。真不可思议,居然谁都认不出是她。
她仍在为画像费心思时,远在明尼苏达州的父母来了电话。
“宝贝,”父亲的声音。“我是爸爸,你母亲在分机上。”
“嗨,爸妈。你们好吗?”
“噢,卓依!”母亲带着哭声喊。
“太太,你答应不哭的。——宝贝,我们接到纽约的一个医生的电话,姓史,是你的医生?”
“是的,爸。”
“他说你病了。他说你应该住院。”
“哦,爸,没有的事。我是有几天不大舒服,现在完全好了。你知道医生总是大惊小怪。”
“你没骗我,卓依?”母亲抽噎的问。
“妈,我真的很好。我在吃药,食量很好。真的没有毛病。”
“听你的口气是不错,宝贝。你真的不需要我或是妈妈过来看你吗?”
“当然不需要,爸。”
“我们本来打算今年夏天去夏威夷,不过这可以……”
“爸,千万不要为了我变更计划。我真的很健康。”
“你现在有多重,卓依?”
“差不多。也许轻了一两磅,很快会回复的。”
“纽约的那个医生干嘛来这个电话?真把我和你妈妈搅得心烦意乱。”
“爸,你知道医生都是一个样子;难毛蒜皮的事,就要你住院。”
“上班请过假吗,卓依?”
“一天都没请过,妈。这不就证明我很好吗?”
“宝贝,我们七月下旬才去夏威夷。你可以休假回来一趟?”
“我不知道假期排在什么时候。我会写信告诉你。说不定赶得回来,聚几天。”
“你有没有认识什么人,卓依?……男孩子?”
“唔,我现在有一个朋友。人很好。”
“他是做什么的,宝贝?”
“我不大清楚。我知道他在修计算机学。”
“计算机?嘿。不赖嘛。”
“是啊,爸。你会喜欢他的。”
“很好,宝贝。很高兴知道你身体很好,而且肯出来,呃,交际。那个该死的医生真吓了我们一跳。”
“我很好,爸,真的。”
“卓依,听我说,我要你每个礼拜来一次电话。费用由我们付。”
“对。宝贝,就这么决定。”
“好的,爸。”
“要保重啊!”
“会的。谢谢你们。再会,妈。再会,爸。”
她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凶。她的父母对她就有这种影响力:使她紧张,使她全身戒备,使她有犯罪感。不止一次她在电话中说,“我爱你们。”事实上,她一个都不爱。
她食不知味的啃了一个三明治。再和着伏特加,将所有的丸药吞下去。沐浴、更衣。
她筋疲力竭的靠在长沙发上,和父母的一场电话对讲,消耗她太多的元气。她要伪装得快活、乐观,才能平服他们的惊吓,制止他们前来纽约探视她的欲望。
他们仍当她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白手套、长统袜、光亮的黑皮鞋,头上戴着可爱的小花帽。一只塑料红皮包。从头至脚,干净清爽,一尘不染。
古卓依敝开睡袍,往下看,那个干净清爽的小女孩呢?泪水涌上来,她不明所以,更不知所以。从小,她每受欺负、挫折,就希望侵犯她的人死掉。如果,母亲死掉,父亲死掉,或者某一个老师死掉,卓依的苦恼便消融。她就会幸福快乐。
她曾经希望古尼兹死掉。甚至假想寇马琳死掉,由她去安慰寇海洛,他将会刷新对她原来的看法。
她的一生,单靠希冀旁人的死,做着解决她本身难题的方法。现在,看着自己腐坏的身体,竟发觉唯有自己的死,才是根本的解决……
她病了,倦了,而那个又瘦又狠的“警察”,却愈逼愈近。她希望‘他’死掉,但是她知道不可能……
画像太精确,迟早终会……
或许她该回家乡,假装……
思潮反复,令她不能自己。闭上眼、握紧拳,逐渐地等它平静,她又能够集中心志,设计彻底的解决之道。
她拨通了米尔耐。
“尔耐,”她说,“你真爱我吗?”
04
七月十一、十二,星期五和星期六。
布洛德一组的人发现,追踪金手链的线索不可行。太多的店、太多的顾客;绝不可能一一查证。
于是,转而追查纽约市区购取识别手镯及注射包的阿迪生病患。
布洛德由曼哈顿岛着手,以电话簿中的黄皮书为依据,寻找专门供应医疗设备的药局地址及名称。
再询问一些与警方合作良好的医生,他们在不触及法规的范围下,愿意答复任何问题。
由这些来源,布洛德聚集了一张颇为可观的名单。按照这份名单,逐一访查。
大部份的药剂师都同意协助。少部分则在埃布尔纳·布恩小队长软硬兼施的手腕下同意合作。合作率达到百分之百。
阿迪生病人的姓名住址到手之后,布洛德的文书人员便剔除所有男性病患,仅留下女性。再依次将市区内的一一分类,市区外也列出一份。
“你们好像在做帐。等于是会计。”
“你说对了。正是一大批会计员。”
狄雷尼夫妇俩在第三街一家精致舒适的爱尔兰餐厅晚餐。
狄雷尼在吃喝之间,向蒙妮卡提及何帕克医生对阿迪生病所作的批注,以及布洛德他们如何进行探查病患的工作。
“他说今天可以把名单列妥,”他说。“明早我就要去分局,核对名单,去芜存菁,希望有所收获。”
“如果没有呢?”
他耸耸肩。“再接再厉。总归会逮住她。”
“艾德华,如果查明了——那?”
“那就要看我们是否有足够的证据,一举成擒?提出告诉?”
“你们不会,呃——”
他会心的一笑。
“带着枪,对她乱轰一把?不会,我们不会这么做。这个女人不可能持械拒捕。她也许会很平静的跟我们走。”
“那又如何呢?我是说,逮捕她,提起告诉之后,她又将如何?”
他为他们俩斟上咖啡。
“那要看她是否请得到一位精明能干的律师。他很可能藉精神错乱来辩解她的杀人动机。连杀六个陌生人,在我看来,太符合精神错乱的病证。即使判刑,也是从轻发落。”
“艾德华!这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
“你在说笑?”
“不是。需不需要引证?我不必参考韩德利的统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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