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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诺试着从他的梳妆打扮、服饰、首饰来判断他的社会经济地位。很难断定。宽松下垂的卡其裤,没穿袜子,脚上套着某种跑鞋,一件深色夹克,没戴手套。也许戴着一块金属手表。看起来有点邋遢、秃顶。也许是破了财、丢了饭碗、失去了妻子,或者三者兼而有之。马里诺知道他的感受。他非常确信自己知道。大约一年半前他也感同身受过,他想过去跳桥,他把卡车开到距离护轨一英寸的地方,往查尔斯顿库珀河走进了几百英尺。
“只查到受害者居住的地址。”佩特罗斯基补充道。
他指的是斯卡佩塔,她是受害者。听到她被人称为受害者让马里诺万分恼火。
“那个文身是独一无二的,我们顺着这个线索查再好不过。”马里诺看着那个跳桥者高高攀附在大桥上端,高悬在哈德逊河的黑色深渊上,“天哪,别用该死的灯光照他的眼睛了。那得有多少百万烛光的强度啊?他的手会麻木。你能想象那些钢铁缆索有多冷吗?对自己好一点吧,下次要找死就开枪,兄弟,吞瓶药也不错。”
马里诺忍不住想到自己,想到南卡罗来纳州,想到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他想死。他应该死。他至今仍不百分百肯定自己为什么会苟且偷生,为什么没像乔治·华盛顿大桥上的那个可怜虫一样上电视。马里诺想象着警察、消防员和带水肺潜水小组把他的小型货车从库珀河里拖出来,他人在里面,那场面该有多丑陋,对大家来说有多不公平。但是当人那般绝望、那般精疲力竭时,怎么会去想什么公不公平?身体因腐烂而变得肿胀,浮上水面更惨不忍睹,气体把他炸上来,浑身泛绿,眼睛像青蛙一样暴出,嘴唇和耳朵也许还有他的老二都被螃蟹和鱼啃掉了。
最大的惩罚莫过于看起来那般恶心,尸体臭不可闻,人们不得不捂上嘴,躺在医生的手术台上不知道有多恐怖。他会成为她的案子,她在查尔斯顿的办公室是城里唯一营业的法医办公室。她将会给他解剖。她不可能把他送到几百英里之外,她不可能去找另一名法医病理学家,她会亲手来给他解剖。马里诺对这点很肯定。他过去曾看过她给自己认识的人解剖,出于尊重,她会在他们的脸上盖上一条毛巾,尽量用一条被单将他们赤裸的身体包裹起来。因为她是能照顾他们尸体的最佳人选,她知道这点。
“……不一定是独一无二的,也许不在数据库里。”佩特罗斯基说。
“什么不在数据库里?”
“我说那个文身。而根据这个男人的外表特征,城里半数人都有嫌疑。”佩特罗斯基说。平面屏幕上的跳桥者有点像他看过的一部电影中的人物。佩特罗斯基几乎没有转过头来。“黑人男性,年龄在二十四到四十五之间,身高在四十八到六十二英尺之间。没有电话号码,没有地址,没有驾照,没有可查询的线索。现阶段我做不了太多别的。”好像马里诺真的不该到警察局广场来用这种琐事麻烦一个RTCC分析员。
这是真的。马里诺应该先打电话问问,最好有备而来。就像他妈妈过去常说的:“成功迈出第一步,彼得。成功迈出第一步。”
跳桥者的脚在一根缆索上打滑,他稳住了自己。
“哇啊!”马里诺对着平面屏幕叫道,有点怀疑是否因为自己想到与“脚”有关的词才使得跳桥者的脚滑动的。
佩特罗斯基朝马里诺看的地方望去,评论道:“死到临头又后悔,总是这样。”
“如果真想寻死,为什么要找这些罪受?为什么要改变主意?”马里诺开始鄙视那位跳桥者,生起气来,“你问我,我会说全都是骗人。比如这个傻瓜?他们只想引人注目,想上电视,想得到关注,换而言之,除了死,他什么都想得到。”
就算在这个时间点,大桥上段的交通也堵塞了,警察在跳桥者正下方桥段设置了一段工作区,铺好了一个保险气袋。一名交涉者正在试着劝服跳桥者放弃,其他警察则在往塔上爬,试图靠近些。大家都在为一个不把自己小命当回事的亡命之徒冒生命危险,这家伙骂了句“操”,不知道什么意思。音量调低了,马里诺听不清在说什么,也不必听,因为那不是他的案子,和他没有丁点关系,他不应该深陷其中。但在RTCC他总是容易分神,那里有太多感官的东西扰乱心神,令人目不暇接,但似乎还嫌不够多似的。各种各样的图像投到无窗的数据墙,蓝色隔音板、一排排装有双屏幕的弧形电脑工作点和灰色毡毯上。
只有毗邻的会议室窗帘被拉开时,他才能得到一个参考点,他能看到布鲁克林大桥的全貌、长老会教友教堂、劳工联盟和陈旧的伍尔沃斯大楼,但此刻窗帘紧闭。记忆中,他刚进纽约警署时的纽约和贝永没什么两样,他当时放弃了拳击,放弃了愤世嫉俗,转而决定帮助世人。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为什么。他不确定在八十年代初他怎么会离开纽约,跑到弗吉尼亚的里士满。在人生的那一阶段,就好像他某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前南方联盟首都的明星侦探。那里消费水平低,很适合养家糊口,正是桃丽斯梦寐以求的。这也许就是解释。
胡说八道。他们唯一的儿子罗科离家出走,加入了犯罪组织,早已身首异处;桃丽斯和一个汽车销售员跑了,也许也已不在人世。马里诺待在里士满期间,纽约的人均谋杀率居美国前列。贩毒者在I-95通道的歇脚处位于纽约和迈阿密之间,因为里士满有客户基地,这些无耻之徒便沿途做生意。那里有七个联邦建筑工程,有庄园和奴隶,存在必定有市场。里士满是进行毒品交易和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因为这里的警察愚不可及,这句话在大街小巷、毒品通道和东海岸上下广为流传。这句话曾让马里诺火冒三丈。但现在不会了。事情过去太久了,带着个人情绪来处理非个人的问题有什么好处呢?大部分事情都是随机的。
他年纪越大,越不能正确地将生命经历串联起来,他的选择、他混乱的生活以及那些超越界限的混乱,尤其是在女人方面,全无智慧和关爱可言。他爱过又失去或仅是与之发生肉体关系的女人有多少?记忆中的第一次清晰如昨。当年他十六岁,码头上的大熊山州立公园眺望着哈德逊河。但总体来说,他茫无头绪,凡是和女人缠绵的时候他都喝得醉醺醺的,怎么能记得?电脑不会醉酒或遗忘,不会后悔,也不会在乎。它们连接一切,在数据墙上建立起计算机逻辑树。马里诺害怕自己的数据墙。他害怕自己的数据墙没有任何意义,害怕他所做的所有决定都烂透了,没有规律或理由。他不想看到有多少衍生支流不知流向哪里,或和斯卡佩塔相关。某种程度上,她成了他的联系和分离中心的偶像。某种程度上,她最重要,又最不重要。
“我一直在想你其实可以把图像和照片匹配。”马里诺对佩特罗斯基说,目光却依然锁定在平面屏幕上的跳桥者身上,“比如,如果这个联邦快递员的嫌疑犯照片真的存储在某个数据库里,你就能找到他的面部特征和从监控摄像头里得到的相关文身。”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以为他并不是真的联邦快递员。”
“那你用电脑搜索下资料,比对下图像。”
“我们是通过关键词或类别来搜索的,不是通过图像。也许某天能实现。”佩特罗斯基说。
“那你怎么能用谷歌搜索图像,比如用谷歌搜索你想要的照片,并下载下来呢?”马里诺问。
他无法把视线从那个跳桥者身上挪开。这是真的。他肯定是改变了心意。是什么让他改变初衷的?恐高?还是所有那些该死的关注?天哪。直升机、警察,还有电视直播。也许他打算推迟死期,他想上《人物》杂志的封面。
“因为我们是用关键词而不是用实际图像搜索的。”佩特罗斯基耐心地解释道,“要搜索图像需要一个关键词或几个关键词,比如,好吧,你看到那边墙上我们的专用标志了吗?你用RTCC的标志或别名搜索,软件就会找到一张图像或几张包含那些相同关键词的图像——实际上会找到它们的集合点。”
“墙上?”马里诺困惑地看着带有标志的墙壁,上面是一只鹰和几面美国国旗。
“不,集合点不是墙,是数据库。就我们的实际情况来说,是一个数据仓库,因为从我们开始把信息集中后它就变得规模庞大,性质复杂。每一个逮捕证、犯罪和事故报告、武器、地图、逮捕、投诉、法院传票、拦下、询问和搜身、青少年犯罪,数不胜数,全收集其中。就像我们在反恐中所做的联系分析。”佩特罗斯基说。
“对。如果你能把图像联系起来,”马里诺说,“你就能识别恐怖主义者,虽然名字各式各样,但人是同一个,既然有这等方便,我们为什么不用?好吧。他们快要抓到他了。上帝。就像我们应该为那样一个疯子不惜用绳索爬下桥似的。”
紧急勤务小组的警察悬挂在绳子上紧密配合,三面包抄。
“目前做不到。也许有一天可以。”佩特罗斯基说,无视那位跳桥者和他的死活,“我们联系的是公共记录,比如地址、位置、物品以及其他大量数据,但不包括实际的面部照片。你真正能搜索的是关键词,不是文身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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