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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亭说:“嗯,那就再看看。他娘的,自从下手干买卖以来,我还没这么心烦过呢!”
东初接过来说:“六哥,咱们都不是外人。我看咱们去趟天津,一方面是了解一下天津的行市,一方面也是散散心。天津开埠印染厂的周涛飞,就是那个留学生经理,昨天又来了信,还是邀请咱去一趟,大家一块儿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说白了,他是想让咱帮他一把。六哥,咱不妨抽这个空,去天津看看。帮不帮他,那是后话,咱也就算散心吧。我看自沈小姐走了后,你一直打不起精神来。加上买卖上的这些烂事儿,我看你也够心烦的了。去天津玩一趟,兴许咱这根筋一松开,能想出主意来呢!六哥,沈小姐没来信?”
寿亭叹口气:“唉!她和别的女人不同。我现在心烦的是,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那钱还没给人家呢,这叫什么事儿呀!我要是把好几十万块一下子汇到南京国防部,那明摆着毁了人家霍长鹤的前程。可钱放在这里……嗨!这个小妮子,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东初说:“六哥,我说句话你别不愿意听,要是没有这些钱,沈小姐说不定能来信。”
寿亭摆摆手:“先不说这些了,去天津!”
三元染厂的汽车把寿亭送到楼下,司机鞠躬告别,寿亭上了楼,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吴正在做账,文琪惊慌地跑进来:“叔,掌柜的回来之后,就坐在那里愣神,接着就冷笑,随后又哈哈大笑。你快上去看看吧!”
老吴慌忙撂下手里的活计,摘下花镜跑上来,也没敲门就冲进来:“掌柜的,你怎么了?”
寿亭这时已经不笑了:“没怎么着。这不挺好吗?”
老吴看看身后的文琪。寿亭说:“坐下,老吴。文琪,去冲壶好茶来!”
文琪见所报不实,心里没有底,一边回头看着,慢慢地出去冲茶。
寿亭说:“老吴,我要饭的时候,常去书棚里听说书。张店城里西关有个孙塌鼻子,他专讲《三国》。这个人是生梅毒生得烂了鼻子,可那书讲得真好。再加上他比画,我听得都能忘了饿!他讲到那关公战黄忠,关公就是胜不了,那么有名的大将哪丢过这个人?就琢磨着第二天来个败中取胜,要用拖刀计斩了黄忠!”寿亭说到这里,摸过印台来啪地一摔。老吴本来就觉得寿亭不正常,提心吊胆认真听,这一摔印台吓得老吴一惊,身子往上蹿了一下。寿亭也笑起来。“我这是醒木!咱接着说。第二天,关公真的诈败,可那黄忠不知道这是计,使劲在后头追。正追着,骑的那马自己趴下了,关公的刀也举起来了。老吴,这关二爷可是义气千秋的人物呀,不能砍哪!”寿亭又要举印台,老吴赶紧站起来拿下,放回原位:“掌柜的,这醒木就免了吧,反正我听书你又不收我钱。”
寿亭说:“没了醒木这不像个样呀!将就着吧!这些年我常想,要是关公一刀砍下去,二爷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了。黄忠也就成不了刘备的五虎上将了。这什么事儿呀,都得凑巧!这些年我一直想用拖刀计,也来个败中取胜,可就是碰不上黄忠。不仅碰不上黄忠,还净碰上些蒋干——拿着假信当真信。”寿亭突然站起来,端起身架,念白叫板:“只害得老夫,妄杀了那蔡瑁张允!气煞老夫者也!呜呀——”
吓得老吴赶紧过来扶住他:“掌柜的,你没事吧?文琪,快送茶来!”
文琪端着茶进来,一见寿亭那架势,更是傻了。寿亭身边是老吴,但架子依然端着,继续念白:“老夫,统百万雄兵,横陈这长江之上,周——郎!文琪,把茶放下,端着那盘子收你叔的钱!哈哈……”
老吴这才松了一口气:“掌柜的,你这么个闹法儿我撑不住呀!可吓死我了。”说着擦头上的汗。
寿亭在椅子上乐得直蹬腿。
【6】
林祥荣在办公室里,正与孙先生密谋。
林祥荣说:“我刚刚得到消息,是陈寿亭做了国防部的那笔生意。他能赚几十万呀!他有了这笔钱,将来就有实力和我们对抗。这个人很厉害,他能做了这笔生意,也就证明他有些背景。”
孙先生问:“我们不是和霍将军……”
林祥荣一抬手:“霍长鹤不会听我的。他让人捎回话来,让我以后不要难为陈寿亭。怪了,陈寿亭是个要饭的,霍长鹤是个将军,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费解,真是让人费解!孙先生,这件事不要对我父亲谈起。”
孙先生赶紧应道:“不会,不会。董事长,那我们怎么办呢?陈寿亭要是有这样的背景,就对我们江北的市场是个威胁,还是应当早防着他好一些。”
林祥荣笑笑:“我早想好了,你今天晚上就坐火车去济南。我们先搞他一下再说!山东税务总署的署长吴其川是我家的世交。他现在的这个官就是我爸爸帮他谋的。礼物我也准备好了。你找到他之后,让他无论如何把姓陈的工厂查封了,最好能罚他个倾家荡产,出出我这口气。你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就走。”
孙先生迟疑:“要是姓陈的没有偷税漏税怎么办?”
林祥荣笑了,拿着烟斗说:“在中国,做生意的没有一个不偷税的,包括我们。如果老老实实地缴税,我们能做吗?再说,他骗走的咱那八千件布肯定不入账,我一直没往回要,就是为了搞他一下,然后再收回来。八千件布不是个小数字,光这一条就够他受的。我们不仅要拿回那八千件布,还要让姓陈的从此永远无法翻身。再说了,就是他没偷税漏税,吴伯也会有办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放心吧!”
孙先生点头。
孙先生正要走,林祥荣一把拉住他:“孙先生,你去了之后,千万不要对吴伯说姓陈的做了国防部的生意。他要是知道这件事情,就不敢下手了。现在的官员都不干净,很害怕丢掉乌纱帽的。记下了?”
孙先生说:“这我知道。我就说姓陈的原来是个讨饭的,没有什么势力。”
林祥荣很得意:“有了礼物在那里,其实什么也不要说,吴伯就知道怎么办。”
【7】
白志生正在宏盛堂药铺后堂看报纸。看着看着,他突然骂道:“嘿,他妈的!姓陈的这小子是有点实力,又在西门开了个门市。世亨,还得想想办法,这口恶气我始终就没出来,想起来心里就窝囊。”
钱世亨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摇着头说:“大哥,这姓陈的来济南的时间不长,可势力并不小。咱就始终没弄明白这小子背后是谁。我看,这事还得先放放,不能太急。大哥,现在的这些买卖家,都是趁着一股的乱劲儿发的家,什么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全都熟悉!”
白志生说:“不行,给他西门新开的铺子放把火!明的不行,咱来暗的。”
钱世亨说:“大哥,咱是求财不求气。放把火可以,但是咱们又能捞到什么?再说了,西门里的那个铺子我也看见了,咱就是烧上他这样的三个铺子,也伤不到姓陈的筋骨。你别急,大哥,我找个明白人彻底打听打听这小子。”
白志生放下报纸:“整天是打听,也没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姓陈的一来,好,三元染厂赵家也跟着不交钱了,真他妈的憋气!”
钱世亨忽然想起来什么事,说:“大哥,这有五六天了。我正在汇泉楼吃饭,苗瀚东还有姓陈的、赵老大进来了,他们进了雅座。过了一会儿我进去敬酒,苗瀚东直接往外轰我,姓陈的也不让敬酒。赵老大喝得差不多快醉了,他指着我说,如果再胡闹,就让运河帮的宁五爷连咱的药铺给炸了。回来之后我也没敢说。”
白志生一听宁五爷,立刻有点傻,左右地摇着头:“这宁五爷到底和赵家有什么瓜葛呢?怎么只要天津一来人,就先嘱咐咱不要去惹赵家?世亨,打听打听这事儿!从根儿上打听!”
税务总署署长吴其川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他面前办公桌上摆着五张女人照片。他手里拿着好几块手表,正在根据照片上女子以往的表现和具体成色分配手表,自言自语地说:“这个给你,这块给你。这行了吧?不高兴呀,那给你这块。”说着把手表放在照片上。每个照片上都放上了,他就坐在那里端详,认为自己在分配中有些地方还欠妥,就摇了摇头,又将其中的两块手表换了一下。再端详:“嗯,这样就合适了。”
六块手表五个女人,还剩下一块。他掂了掂,笑笑,放进抽屉里,然后慢慢地拿起电话:“给我接宏巨染厂……喂!宏巨印染厂吗?……噢,陈掌柜的去了天津?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我是哪里?我是山东……”
【8】
家驹正在办公,他的上司安德鲁过来了。家驹刚要起身,他用大手按下他,自己也坐在家驹对面。
安德鲁问:“卢先生,你知道陈先生怎么得罪的林祥荣?”
家驹很警惕,但表面还算平静:“噢,这谈不上什么得罪,是商业上的竞争。林祥荣想自己独占中国花布市场,陈先生印花布,他当然不高兴。怎么了,林祥荣上海来信了吗?”
安德鲁晃了一下手里的信:“他不让再卖给陈寿亭颜料。”
家驹笑笑:“他威胁我们吗?”
安德鲁说:“是的。他说,如果我要再供给陈先生颜料,他就从英国人那里购颜料。”
家驹说:“你的意思呢?”
安德鲁说:“林祥荣购买的数量,远远高于陈先生。但是我们与陈先生有长期供货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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