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卫星电视接收器则被挂在灯柱上。但拉希德说东西遭到禁止,并不意味着人们就买不到。
“明天我会开始找一些卡通片录像带,”他说,“不会很难找的。在黑市,你想买什么都能买到。”
“那你最好给我们买一口新的水井。”莱拉说,这句话招来了他恶狠狠的目光。
由于天气大旱,他们现在只能用茶水送白米饭来充饥。买回电视机之后的某天晚上,拉希德吃过饭,抽了一根烟,跟莱拉说起了他的决定。
“不行。”莱拉说。
他说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反正就是不行。”
“要是知道我的难处,你会答应的。”
他说他已经无法再向朋友借债了,而且鞋店的收入再也不够他们五个人过日子。“我怕你担心,所以没有早点告诉你。”
“再说了,”他说,“他们每天带回家的钱多得能让你大吃一惊。”
莱拉再次说不行。他们在客厅。玛丽雅姆和两个孩子在厨房。莱拉听见盘碗的叮当声,察尔迈伊的尖笑声,还听见阿兹莎用她那冷静的声音地对玛丽雅姆说了几句话。
“有的孩子跟她一样大,甚至比她还小,”拉希德说,“喀布尔每个孩子都在做同样的事情。”
莱拉说她不关心别人如何对待他们的孩子。
“我会看好她的啦,”拉希德说,语气有一点点不耐烦,“那个角落很安全。街道对面有一个清真寺。”
“我不会让你把我的女儿变成街头乞丐!”莱拉大声说。
他结结实实地甩了莱拉一个耳光,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莱拉被打得头昏脑涨。厨房里的声音消失了。刹那间,屋子里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然后走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玛丽雅姆带着两个孩子来到客厅,他们的眼睛在莱拉和拉希德身上打转。
然后莱拉用拳头打他。
这是她第一次打别人。以前她也曾跟塔里克开玩笑地打来打去。但当时他们并没有握紧拳头,与其说是捶打,不如说是轻拍,其中包含的是意犹未尽的爱怜。他们会瞄准一块肌肉,塔里克会用一种专业人员的口气,说那是三角肌。
莱拉看见她的拳头从空中挥了出去,她的指节感受到拉希德毛茸茸的粗糙皮肤上的皱纹。这一拳击中拉希德的身体,发出的声音像是把一袋大米扔在地板上。她使的劲道很大,实际上冲击力让他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两步。
房间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惊呼、一声大叫和一声哭喊。莱拉不知道哪个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那一刻她自己吓杲了,顾不上去留意或者关心,脑子里还没弄清楚她的手刚刚做了什么动作。等到她回过神来,她觉得自己一定笑起来了。当她吃惊地发现拉希德一言不发走出房间时,她可能狰狞地笑了起来。突然之间,在莱拉看来,她们——她,玛丽雅姆和阿兹莎——的生活中共同的困苦就这样退却了,像电视机屏幕上察尔迈伊的手印那样消失无踪。尽管这么想很荒唐,但因为这胜利的一刻,因为这奋起反抗将会终结所有的含羞忍辱,莱拉觉得她们所吃的那些苦头似乎都没有白吃。
莱拉并没有注意到拉希德回到了客厅。直到他的手扼住她的喉咙。直到她被举得双脚离地,被摔在墙壁上。
他那张狰狞的脸就在莱拉的脸上面,离得很近,看上去大得不可思议。菜拉发现岁月已经让他的脸皮变得松弛,在他的鼻子上留下一道道皱纹。拉希德什么也没说。实际上,当你把枪管塞进你妻子的嘴巴,还有什么话好说呢,还需要说什么呢?
促使她们在院子里挖洞的原因是抢劫。有时候是每月一次,有时候是每周一次。最近几乎是每天一次了。多数时候,塔利班会在某人的屁股上踢一脚,或者在后脑勺上敲一两下,然后就把财物取走。但有时候也会当众毒打遭到劫掠的人们,拿鞭子抽他们的脚掌和手掌。
“轻一点。”这时玛丽雅姆说,她跪在洞口边缘。她们各自抓住包裹电视机的塑料布的一端,把它放了下去。
“应该可以了。”玛丽雅姆说。
放进去之后,她们拍实泥土,又把洞填上了。她们在它附近撒了一些泥土,以免它会招人怀疑。
“好了。”玛丽雅姆说,在裙子上擦了擦手。
他们说好了,再过一两个月,或者半年,或者更长时间,等到安全的时候,等到塔利班不再到处抢劫的时候,他们再把电视机挖出来。
在莱拉的梦中,她又一次和玛丽雅姆在工具棚屋后面挖洞。但是,这一次,她们放进洞里的是阿兹莎。阿兹莎的呼吸在她们用来包裹她的塑料布上结成雾气。莱拉看到了她恐慌的眼睛,莱拉看见她那双发白的手掌不断地拍打和推着塑料布。阿兹莎苦苦哀求。莱拉听不见她的哭喊声。这是暂时的,她朝下说,这是暂时的。都是因为抢劫,你不知道吗,我的乖女儿?等到抢劫结束之后,妈妈和玛丽雅姆阿姨会把你挖出来的。我答应你,我的乖女儿。到时我们就能一起玩了。你想玩什么都可以。她把泥土铲进洞里。当第一铲土块落在塑料布上的时候,莱拉醒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嘴巴里充满了泥巴的味道。
第四十一章
玛丽雅姆
2000年夏天,大旱进入了第三年,也是最糟糕的一年。
赫尔曼德、扎布尔和坎大哈的农民变成了成群结队的游牧民族,四处迁徙,寻找水源,也为他们的牲口寻找草地。但他们两样都没找到,山羊、绵羊和耕牛纷纷死亡,于是他们便到喀布尔来。他们占据了阿里亚娜山,住在临时搭建的贫民窟中,每十五或者二十个人挤一间破屋。
这个夏天也是《泰坦尼克号》的季节。这年夏天,玛丽雅姆和阿兹莎抱在一起翻来覆去,咯咯地笑个不停,阿兹莎坚持要当杰克。
“安静点,亲爱的阿兹莎。”
“杰克!你叫我的名字啊,玛丽雅姆阿姨。叫啊。杰克!”
“你要是把你父亲吵醒,他会生气的。”
“杰克!你是露丝吗?”
玛丽雅姆最后会投降,趴在她的后背上,再次同意扮演露丝。“好啦,你是杰克,”她怜爱地说,“你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我就能活到七老八十。”
“对啊,但我是一个英雄,”阿兹莎说,“你呢,露丝,你会一直想着我,度过悲惨的一生。”然后,她会骑在玛丽雅姆的胸膛上,大声宣布:“我们要接吻了!”玛丽雅姆摇晃着脑袋,阿兹莎则因为自己的过火行为而兴高采烈,撅着嘴巴咯咯笑起来。
有时候,察尔迈伊会走进房间,看着这场游戏。他能扮演什么啊,他问。
“你可以当冰山,”阿兹莎说。
那年夏天,一阵《泰坦尼克号》狂热席卷了喀布尔。人们从巴基斯坦走私盗版碟一有时候放在他们的贴身衣服里面。宵禁开始之后,每个人都把房门锁上,关掉电灯,降低音量,擦着眼泪,哀悼杰克、露丝和那艘倒霉的轮船上的乘客。如果有电的话,玛丽雅姆、莱拉和两个孩子也会看这部影片。她们在深夜把电视机挖出来,关掉电灯,用被子蒙住窗户,把这部电影看了十几遍。
在喀布尔河,小贩把地摊摆到干裂的河床上。没隔多久,从被太阳烤焦的河道中,人们能够买到泰坦尼克地毯,泰坦尼克衣服,这些东西成捆地堆在独轮车上。那儿有泰坦尼克除臭剂,泰坦尼克牙膏,泰坦尼克香水,泰坦尼克炸蔬菜,甚至还有泰坦尼克布卡。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职业乞丐还开始自称“泰坦尼克乞丐”。
一座“泰坦尼克城”横空出世。
最吸引人的是主题曲,他们说。
不,是大海。奢华。那艘船。
是色情啦,他们低声说。
列奥,阿兹莎羞怯地说,全都是因为列奥。
“每个人都想要杰克,”莱拉对玛丽雅姆说,“这是电影这么流行的原因。每个人都希望杰克回来,拯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没有杰克。杰克不会回来。杰克已经死了。”
夏季将尽的时候,有个布匹商人睡着了,忘记掐灭他的香烟。大火没要去他的生命,但是吞噬了他的店铺。隔壁的布匹商店也未能免难,同样遭殃的还有一间旧衣店,一间很小的家具店和一家面包店。
后来他们告诉拉希德,如果当时风朝东吹,而不是朝西吹,那么他那间街角的鞋店或许能幸存下来。
他们变卖了一切家当。
最先卖掉的是玛丽雅姆的东西,接着是莱拉的衣物。阿兹莎的婴儿服,还有几件莱拉当年吵闹拉希德去买给她的玩具。阿兹莎温顺地看着她的东西被处理掉。拉希德的手表、破旧的调频收音机、领带、皮鞋、结婚戒指也都卖掉了。沙发、桌子、地毯、椅子也出售了。拉希德卖掉电视机的时候,察尔迈伊气得直撒泼。
火灾之后,拉希德几乎每天都在家。他打阿兹莎耳光。他踢玛丽雅姆。他砸东西。他看莱拉不顺眼:她的味道很臭,她的衣服很难看,她的头发梳得很凌乱,她的牙齿发黄。
“你怎么回事?”他说,“我娶回来一个美人,现在却骑着一个老太婆。你变得越来越像玛丽雅姆了。”
他在哈吉雅霍广场附近的烤肉店找到一份工作,但因为和顾客发生争吵而被炒了鱿鱼。那个顾客抱怨拉希德把面包丢在他的桌子上,一点礼貌都没有。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