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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欸……」
「像这样让它变形。」
诗音实际操作给土岐老爷爷看。昨天,她买了东西之后马上在咖啡店打开盒子,看了说明书,立刻打开腹部,让龙的脖子旋转一百八十度,和尾巴并排变成机器人的双脚;使后脚移动到肩膀的位置,变成机器人的双臂。再度阖上腹部,打开头部,折叠翅膀,变成披风……这些步骤对我而言太过复杂,无法一口气理解,但是诗音一下子就记住了。一开始她的动作生硬,但是反复练习一小时左右之后,速度就变快了。如今她的手法流畅,宛如是个魔术师,花不到三十秒就能够完成变形。
「嗯~~这个好啊!」
土岐老爷爷从各种角度仔细端详完成的机器人,开心地眯起眼睛。
「比例也接近动画中的感觉……噢,能够确实摆出雷光闪的姿势。」
「你不想自己让它变形看看吗?」
「咦,可以吗?」
诗音温柔地点了点头。「不过,只是借你。」
土岐老爷爷立刻以诗音的入门招式,开始挑战让机器人变形。但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弄不好。因为要做这件事势必须要两只手,土岐老爷爷只能设法以左手努力,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哎,真不甘心!我好不甘心!」
土岐老爷爷打从心里感到遗憾,诗音对他微笑。
「你必须更努力做复健。」
土岐老爷爷瞪了诗音一眼,嘀咕了一句:「我中了机器人的计……
「哎,虽然中了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陷阱,令人很不甘心。不过,我确实想亲手让这家伙变形……」
「那么,要努力做复健吗?」
「不做不行,我做就是了,我做可以了吧——那,等我能够自己让它变形之后,你要给我什么奖赏呢?」
「亲脸颊一下怎么样?」
那是我事先教她的台词。果不其然,对土岐老爷爷发挥了极大的效果。
「美女机器人的吻?!噢,妈的,你竟然戳我的死穴!」
土岐老爷爷突然变得干劲十足,宣告:「你等着瞧!我一定会得到你的吻!」,看来他产生了强烈的动机。
我和诗音一面离开交谊厅,一面小声地嘟嚷道:「我们办到了,耶!」,两人击掌叫好。
然而几天后,院长找我和诗音过去,训了我们一顿。据说物理治疗师因为土岐老爷爷的事而大发牢骚,说我们擅自给予奇怪的动机是乱搞一通。
我被骂得莫名其妙。土岐老爷爷从那次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地拼命做复健,照理说夸奖我都还来不及,应该没有理由骂我。
我一开始试图坦护诗音。然而,因为她说出:「是我提议的」,所以事情变得更棘手。院长责难我:「这么说来,是你执行了机器人提出的点子吗?」
我抬头挺胸地说:「我觉得这是个好点子,所以就采用了。」
「机器人的玩具是个好点子?」
院长露骨地将轻蔑的眼神转向我,令我火上心头。
「动机因人而异。我认为,那对土岐老爷爷而言是最好的动机。」
「也不找物理治疗师商量吗?那是为了什么的照护计划呢?你们的专业是护理和看护,复健是物理治疗师的领域吧?」
「我承认没有找物理治疗师商量是我的错。可是,土岐老爷爷目前很努力……」
「我并不是要就结果而论。问题出自于你不是物理治疗师,没有遵循正式的程序,做出了脱序的行为。而且那还是机器人想到的方法,任何教科书上都没有写的偏方。我们这里寄管许多需要看护者,不可以对这种脱轨的行为视若无睹;要是护士和看护都擅自以自己的判断开始尝试任何方法,结果会有多少危险呢?」
狗屁不通。如果是危险的事,我也不会让土岐老爷爷做。但是,借玩具给他不可能有任何危险。看来院长是将「机器人想到的方法」这个部分视为了问题。
在我看来,院长重视的是不可能存在的风险——就像是决定结婚典仪的日子要避开佛灭一样。
结果,院长絮絮叨叨地发了半小时左右的牢骚之后才放我走。虽然没有对采取减薪的处分,但是我在心理上受创甚剧。如今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我为工让诗音关机而前往护士站。
「我没有做错事。」
诗音和平常一样为了明天而补充甲醇,好像还是无法接受。
「嗯,是啊。你没有错。」我愤慨地说,「有问题的是物理治疗师。一定是因为我们干涉了他的领域,所以恼羞成怒了。真是个心胸狭窄的家伙!」
「我无法理解。物理治疗师和院长应该都希望土岐老爷爷恢复健康。我们明明采取了对土岐老爷爷有帮助的方法,他们为什么要责备我们呢?」
「天底下就是有人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说起孩提时代的回忆。镇上有一座小型儿童公园,和隔壁的停车场之间以白色水泥墙隔开。有一次,大家聊到如果在这面墙上画画一定很有趣,于是镇长的儿子向父亲提议。镇议会中讨论这件事,也得到了停车场老板的允许。由镇上最会画图的我带头构图,最后决定画一幅女生和男生手牵着手,四周有兔子、飞碟和蝴蝶飞来飞去的热闹图画。
某个星期日,我们聚集在公园。油漆是由附近装渍业的人免费提供,我们合作将原图放大,描绘在围墙上上色——中午大家一起吃便当,花了一天完成了图画,我们兴高采烈地高喊万岁——到此为止都还是美事一桩。
但是,只有一名住在公园对面的中年男子没有参加镇议会的集会,没有被通知这项计划。他看到完成的图画后大发雷霆,跑到镇长的家兴师问罪。说是从自己家的窗户随时都会看到那种拙劣的图,令人心情不好,有碍观瞻,会造成精神上的痛苦,不找他商量就决定这种计划是怎么一回事……软弱的镇长震慑于他的气势,最后答应他会把图擦掉。我们辛苦画好的图完成才一周,就被涂回了原本的白色。
「这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心灵创伤。」我面露苦笑。「从此之后我就变得讨厌画画。即使像这样将事情告诉别人,我的内心也隐隐刺痛。」
诗音陷入沉思。「那名男子的行为是错的,对吧?」
「嗯,是啊。他是错的。」
「人类经常犯错。」
「没错。」我强而有力地同意。「一天到晚犯错。而且,错误的一方经常横行于世。」
然后,我一如往常地指示诗音关机。
我当时因为情绪激动而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回到家一面吃晚餐,一面冷静下来重新思考,发现过程中诗音的话令我耿耿于怀。
从前的她不晓得什么是正确的,凡事一一仰赖我的判断。然而,她最近愈来愈常以自己的判断行动,对于人类做的事,变得会明确地说:「这是错的」。这意谓着她日渐成长,但是在此同时,也意谓着我担心的可能性——她认为自己的判断比人类的指示正确而失控的危险性增加了。
「……我必须相信她才行。」
尽管如此低喃,我还是觉得自己这句话是在自欺欺人。虽然我和诗音来往了几个月,对她产生了亲切感,但是另一方面,我也切身体认到她是和人类不一样的机器人。如果彼此都是人类,就能够推测对方的想法。然而,我完全摸不透诗音心里在想什么。在她心中,有一个人类绝计无法窥知的黑盒子。
即便那个电子的黑暗中形成了某种邪恶的念头,也不可能从和平常没两样的塑胶笑容中看出征兆。大概要等她付诸执行时,才会弄清那种念头是什么。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迟早必须针对生死的问题和道德和诗音好好聊一聊。我必须重新教她不可以杀人、不可以伤害人——但是,我一再拖延这件事。并不是忙得抽不出时间,而是因为和她交谈会令我感到不安。
我并不像学者或宗教家拥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再说,我自己也经常一看到苦不堪言、一味等死的老人家,就很想助他一臂之力,使他早点解脱。我也总是苦恼不已,为何不能让他一死了之呢?所以我没有自信能够妥善解释不能杀人的理由。非但如此,假如诗音尚未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话反而可能带给她提示……
我无法决定,该如何教她什么是正确的。
5
自从那件事之后,伊势崎老爷爷在诗音面前变得畏首畏尾,说不定他是害怕她会报复。但是诗音没有那种感情。她和之前完全一样,温柔地对待伊势崎老爷爷,替他照料身边的大小事。这件事好像反而令他感到困惑。大概因为他是个习惯了别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人,所以对于没有恶意的人没有免疫力。
九月底,距离那件事过了一个月左右,伊势崎老爷爷爆发了轻微的心肌梗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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