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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哇,依我看,你真是个纯粹的虚无主义者!”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暗暗想。“可是无论如何,请允许我在遇到问题父与子(上)33时再向您讨教,”他说,“现在,哥哥,我们该去找总管讨论事务了。”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站了起来。
“是呀,”他谁也不看地说,“在农村住了五年,离开了那些才智非凡的人,都快成庸才了!你竭尽全力不把过去所学的遗忘,但人家说你学的是一堆废物,赶时髦的人早就不弄这种无聊的东西了,你不过是个背时的老顽固。有什么法子呢!看来年轻人要比我们聪明得多。”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慢慢转过身走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跟在他的后面。
“怎么,他在你们这儿总是这样吗?”兄弟俩走后,门刚关上,巴扎罗夫就问阿尔卡季,口气让人感觉冷冷的。
“我说,叶夫根尼,你对他太不尊重了,”阿尔卡季回答,“把他得罪了。”
“对这些县邑贵族我难道要去恭维不成?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虚情假意!既然如此,就该留在彼得堡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得了,但愿主保佑他。我今天意外地捉到一种稀有的水生甲虫,Dytiscusmarginalus,你认得吗?待会儿我拿给你看。”
“我曾经答应过给你讲他的过去,”阿尔卡季说。
“是甲虫的历史吗?”
“别胡说、叶夫根尼,是说我伯父的历史。你将看到他并非你所想象的那种人,他不应该被嘲笑。而应得到同情。”
“我不想辩驳,但是为什么他这样地使你感兴趣呢?”
“对人对事都应该讲一律公正,叶夫根尼。”
34父与子(上)
“由此你想作出什么结论呢?”
“不,请听我说……”
于是阿尔卡季讲述了他伯父的历史。读者可从下面的一章里了解到详细的内容。
父与子(上)35七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基尔萨诺夫和他弟弟一样,当初是在家里受的教育,直至后来进了贵族士官学校。他从小就长得漂亮,很是自信,有点儿调皮和不讨人嫌的小脾气,赢得了大家的喜欢。自从当军官之后,他几乎无处不在,并且处处受人青睐。他放任自流,甚至到了荒唐瞎胡闹的地步。但是这反添了他几分风采,女人们为他着迷,男人们称他为纨绔子弟,却暗地里嫉妒他。前面已说过,他和他弟弟住在一起,他真心地爱他的弟弟,虽然两人大不相同。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走路带跛,个头小,神情有点儿忧郁,长着一双不大的乌黑眼仁和一头浓密的软发,显得懒洋洋的,畏惧社交,喜欢看书。可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却没有一个晚上闲在家里,他那聪明和胆大是出了名的(他第一个把体操引进贵族青年圈子,使之成为一种时尚),最多只读过五六本法国小说,二十八岁时已升当上尉。然而,正当锦绣前程等待着他的时候,一切突然改变了。
那时在彼得堡上流社会时常见到一位少妇,至今尚未被人遗忘,她就是P公爵夫人。公爵夫人有个受过良好教养、P36父与子(上)
彬彬有礼然而愚蠢的丈夫,但没有孩子。她常常突然出国,又突然回到俄罗斯,生活方式相当奇特。她轻率、妖艳。为求某种满足,甚至忘乎所以,跳舞可以跳到精疲力尽。她在她半明半暗的客厅里招待年轻人,和他们谈笑风生,到了夜里,却又哭泣,祈祷,不得安宁,整个晚上在房内来回走动,痛苦地绞自己的手,或是呆坐不动,脸色苍白而冷漠,静静地阅读旧约里的诗篇。可是等到第二天白昼,她又变成了贵族夫人,又出门访客,又开始谈笑聊天,像是在寻觅得以消遣作乐的机会。她身材窈窕,穿着华丽,沉甸甸的、金子般的长辫直垂到膝盖。不过,谁也不说她是个绝代佳人,她脸庞上要算眼睛是最美的了,但是嫌小了些,并且是灰色的。可是她的眼神,没法捉摸的眼神呀,却那么敏捷而深邃,有时大胆得好象随心所欲,有时凝思到如同悒悒寡欢。她的眼睛里永远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闪光,即使在她没完没了地聊天的时候也是这样。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在一次舞会上遇到她,邀她跳了一组玛祖尔卡舞。虽然跳舞时没有听到她说一句正经话儿,他还是热烈地爱上了她。他是个常握胜券的人,这次也很快达到了目的。目的已达,激情却未因此减退,相反,他被牢牢地缚在这个女人身上。这女人即使在她一旦捐献就无法收回的清白时也还有某种宝贵的、深不可测的东西让人无法看穿。她心里埋藏着什么呢?——这或许只有上帝知道!好象她受制于一种神秘的、她自己无法与之抗争的力量。这种力量随意地戏弄她,使她那小小的脑袋摆脱不了羁绊。她的一言一行都那么地反常,唯独能引起她丈夫怀疑的信件却是写给她不太熟悉的男人的,而爱情反使她忧郁:对着她的意父与子(上)37中人不笑,不闹,仅仅听他说,向他投去困惑的目光。有时候,多半是猝发性地,由困惑转而为冷漠,脸上现出死一般可怕的表情,她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女仆将耳朵贴在锁孔上才能听得到她在吞声哭泣。不止一次,基尔萨诺夫幽会过后回家,立刻感觉到心像被撕裂似的后悔,而这种痛悔,通常只在遭到彻底失败时才有。“我还想要什么呢?”他问自己,心则在绞疼。有一回他赠送给她一只刻有狮身人面的宝戒。
“这是什么?”她问。“是司芬克斯吗?”
“是的,”他答道。“这司芬克斯就是您。”
“我?”她徐徐抬起头来,用她令人莫测的眼神看他,“这不是对我过奖了吗?”她说,脸上带着无名的微笑,眼睛看人时依然那么古怪。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当P公爵夫人爱着他的时候觉得心事沉重,而当对他冷淡时,——这事很快就发生了,——差不多是发疯了:坐卧不安,痛苦,妒忌,追踪她,不让她安宁。她不奈纠缠,去了国外,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无视朋友的劝说,上级的忠告,竟辞去军职,动身去国外寻找P公爵夫人。他把四年的时间消磨在异国他乡,忽而追踪她,忽又避躲远远的,他为自己感到羞耻,为自己的软弱而生气……
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形象,那难于理喻的、几乎是没有意义的、却又诱人的形象已深深镌刻在他的心上,再也无法磨灭。在巴登,他俩得以破镜重圆,甚至她从来就没有像这次一样爱过他……但过了一个月,一切都结束了,爱情之火迸发出最后一次火花后永久熄灭了。他预感到彼此即将分手,希望今后还能作为她的朋友,好象与这样的女人仍可以38父与子(上)
维持某种友谊……但她却悄悄离开了巴登,从此与基尔萨诺夫避而不见。他曾想返回原来的生活轨道,他像着了魔似的飘无定所,后来也曾再度出国,他还保留着上流社会的一切习惯,也能炫耀他在情场上两三次新的胜利,但是,他已不再希望能有任何特殊的成就,也不作这类的努力,他苍老了,头发也白了。每晚坐在俱乐部里消磨时光,与单身汉圈子里的人冷冷地争上几句,已成为他的生活必需。但是我们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现象。关于结婚的事他当然想都不愿去想。十年岁月一掠而过,时间快得可怕,既无色彩,又无结局。哪儿也没有在俄罗斯时间过得这么快的,据说在牢房里时间过得还要快。有一天,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在俱乐部正用午餐,忽然得到消息,听说P公爵夫人死了,死在巴黎,死前脑神经几乎处于错乱状态。他站起身,在俱乐部的各个房间里踯躅了好久,有时愣愣地站在牌友身旁木然不动。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提前回他的寓所。过了些时候他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有他赠送给P公爵夫人的一枚钻石戒指。她在司芬克斯上划了个十字,并交待送件人转告他,这十字架便是要猜的谜底。
这事发生于四八年,正值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丧偶后来到彼得堡。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自弟弟定居乡间后一直未与他见过面,他弟弟举行婚礼和他结识P公爵夫人的时间恰恰相同。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从国外回来后曾去弟弟那里作客,本来打算住上两个来月,看看他的幸福生活,但后来只住满一个星期——兄弟俩的景况相差太大了。可是到了四八年,他俩的差距已经缩小: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失去了妻子,帕维父与子(上)39尔。彼得罗维奇则失去了回忆——P公爵夫人去世后他尝试不再想她。但在尼古拉,眼见儿子长大成人,有着自己一生从未虚度的感觉,帕维尔呢,正好相反:茫然一身,渐近黄昏薄暮,也就是惋惜如同希望、希望如同惋惜的时期,这个时期老年尚未来到,但是青春已经消逝。
这个时期对于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比起其他人更为难受,因为他失落了过去,也就意味着失落了一切。
“我眼下不再请你去玛丽伊诺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有一次对他说(尼古拉把所住的村子命名为玛丽伊诺以纪念亡妻),“我妻子活着时你在那里都感到孤单难耐,而现在,我想你在那里压根儿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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