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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愚蠢、好动,”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答道,“后来我虽然没有变得聪明些,但是已安静下来了。相反,如你允许,我倒乐意去久住。”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以拥抱代替了回答。帕维尔一年半以后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住了下来再没有离开过,连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那三个冬天去彼得堡和儿子作伴时也不例外。
他开始读书,多半读英语的。总的来说,他的生活大体上按英国方式。他很少与邻居交往,只是在选举的时候才出门,但在那里他也是沉默多于发言,偶尔说几句,他那自由主义的言论老惹得旧式地主又怕又恼,可是他也不与年轻一代的代表接近。新老两代的代表都觉得他自高自大,却又尊敬他出色的贵族风度;尊敬他,还因为听说他在情场屡屡得意,他衣着考究,常常住高级的旅馆、最好的房间,吃饭不乏美味佳肴,甚至有一回曾在路易。腓力普处与威灵顿一同进过午40父与子(上)
餐;尊敬他,因为他每次出门,总带着银制餐具和旅行澡盆,身上常有一股特别“高贵好闻”的香水味,他喜欢玩惠斯特牌戏却每回必输;最后,因为他的诚实无可挑剔。女士们认为他具有一种迷人的忧郁气质,可惜他与她们极少交往……
“你瞧,叶夫根尼,”阿尔卡季讲完历史后总结说,“你对我伯父的评价多么不公正!我还没说他不止一次倾囊相助,救我父亲于患难的事。你或许还不知道,他俩从没有分过家;他乐于帮助任何人,甚至袒护农民,虽然和农民说话的时候皱起眉尖,不断地闻香水……”
“明摆着的事:精神脆弱。”巴扎罗夫打断了他的话。
“也许如此,但是,他有颗善良的心,并且绝不是愚盲的人。他曾给过我许多忠言……特别在对待女人方面。”
“哈!若是牛奶烫了嘴,见水就吹三口气,这我知道!”
“总而言之,”阿尔卡季继续说道,“他很不幸。请相信我:蔑视他——那是罪过。”
“谁蔑视他了?”巴扎罗夫反驳他,“但我仍然要说,倘若一个人把一生都压在女人的爱情这张牌上,输了牌便变得消沉萎靡,什么事也干不出个样子,那他就算不上是个男子汉,只是个雄性动物罢了。你说他很不幸,当然你知道得比我多,但无可非议的是他的傻气还没褪尽。我相信,他还自居,是个干正经事儿的人呢,因为他阅读《加林雅什》报,每月一次替农民说话,让农民少挨一顿鞭子。”
“你应考虑到他所受的教育以及他当时生活的时代。”
“教育吗?”巴扎罗夫接口道,“任何人都应该自己教育自己,比如我……至于时代,干吗我要去适应时代?应该让时父与子(上)41代来适应我,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老弟,这一切无聊至极!
男女关系有什么神秘的?我们,学生物学的人,懂得这叫什么关系。你去读读眼睛解剖学,哪有你所说的谜一样的目光?
这全都是浪漫主义,胡扯,陈年烂谷子,艺术想象,最好让我们去看甲虫吧。“
两个朋友到巴扎罗夫的卧室去了。卧室里弥漫着外科手术时必需的酒精和廉价烟草的混合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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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参与他弟弟和总管的谈话一共没有多久,就独自离开了。总管是个瘦高个儿,一开口说话像患肺痨病似的嗓门低沉。他眨巴着一对狡黠的眼睛,对尼古拉。彼得罗维奇所有的指示都一概回答:“说得没错,老爷。”他认为,所有农民不是酒鬼就是小偷。刚走上新轨道的农事好像那没上油的车轴辘嘎吱发响,也像湿木材做的家具那样到处裂缝,对此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虽不完全丧失信心,但不时唉声叹气并苦思冥想:没钱,什么事也办不到,但又囊空如洗。阿尔卡季说得不错,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曾许多次救过他兄弟的急,在兄弟绞尽脑汁摆脱不出窘境的时候,悄悄走近窗下,双手插在裤袋里,透过齿缝轻声说:“MaisjePuisvousdonnerdelargentA-。”及时掏出钱来接济。但这天他没有钱,认为还是走开的好。农事杂务使他心烦,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虽然热心肯干,可力量用不到节骨眼上。其实,尼古拉。彼得罗维奇错在哪,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兄弟不够精明,时常受人蒙蔽,”他暗中想。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则与此相反,给他哥哥的管事才能以很高评价,还经常向父与子(上)43他讨教。“我生性软弱,又长时间蛰居乡间,而你见过大世面,熟谙人心,有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他说。但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转过身去,对兄弟的这番话不置一词。
且说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把他弟弟留在书房,他自己走进隔开前后房的一条窄廊里,在一扇低矮的房门前收住脚,独个儿想了一阵子,捋了捋胡子,就上前敲门。
“是谁?请进,”门里传出了费多西娅的声音。
“是我,”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应了声推开门。
费多西娅正抱着婴儿坐在凳子上,这会儿忙站起身,把婴儿递到侍女手里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让她进了另一个房间,然后整了整头巾。
“请原谅,假如打扰了您的话,”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说,眼睛不看她。“我来请您……人们说今天要派人进城……请代我买一点绿茶。”
“没问题,老爷,”费多西娅回答疲乏,“您要买多少?”
“我想,半磅也就够了。哦,您这儿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他环视一眼四周,目光迅速在费多西娅脸上溜过,“瞧这窗帘,”他见费多西娅觉得茫然,就又补了一句。
“是的,是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给我们的,挂了好多时候了。”
“我也有好一阵子没来看望了。现在您这儿收拾得挺素净的。”
“多亏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的关照,他真是个好人。”费多西娅轻声说。
“这比您原来住的房间好吗?”他很有礼貌地问,但脸上44父与子(上)
没一点儿笑容。
"当然要好得多,老爷。“
“如今谁住在您原来的房子呢?”
“洗衣女工。”
“哦!是这样。”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没再言语。“现在他该走了,”费多西娅心底暗想。但他没有走,于是她像钉子一样的钉在他面前,轻轻抚弄自己的手指。
“您为何吩咐佣人抱走您的孩子呢?”帕维尔。彼得罗维奇打破沉默问,“我喜欢孩子,能抱给我看看吗?”
费多西娅由于羞涩,也由于快乐,脸变成了红红的。她怕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因为从来还没有跟他说过话。
“杜尼亚莎,”她立即叫道,“您把米佳抱来(费多西娅用您称呼家中里外所有的人)。啊,不,等等,先得给他换件衣裳,这个调皮鬼该换件干净点的。”
费多西娅向门口走去。
“其实这没有关系,”帕维尔。彼得罗维奇说。
“我去去就来,”费多西娅边说边步伐轻快地走进另一间屋子。
只剩下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独自一人,这次他把房间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一遍。房间低矮、不太大,但是干净舒适,有股新漆地板和甘菊、紫苏夹杂在一起的芳香味儿。沿墙一排七弦琴式靠背的椅子,那是已故将军在征战途中买的,靠墙角放了张挂薄纱帐的小床。床边有个圆盖铁皮箱。与此相对的另一面墙上挂着暗淡的奇迹创造者尼古拉大幅圣像和一父与子(上)45盏长明灯,一个瓷蛋由红带穿着,从圣像光轮处直垂到圣像的胸口。窗台上是一瓶瓶去年制的果酱,口子封得严严实实,绿莹莹的颜色,纸盖子上费多西娅自己亲手写了“醋果酱”三个字,是为尼古拉。彼得罗维奇专门准备的。从天花板垂下一根长长的绳子,缚了个鸟笼。笼子里的短尾巴灰雀不停地啁啾、跳腾,笼子不断晃动,一颗颗蓖麻籽散落到地板上,发出细微的轻响。窗和窗之间放一口不大的衣柜。它上面悬挂着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各种姿势的照片,照片拍得糟极了,属于走门串户的照相师的手艺。其中也有费多西娅本人的相片,它由镜框框着,同样照得糟糕,除了一张强带笑容的紧张的脸和闭着的眼睛,什么也别想看清楚。费多西娅相框上方挂的是叶莫洛夫将军像,身披大氅,仿佛是在沉重地皱眉凝视着遥远的高加索群山。说是仿佛,因为眼睛被一块由他前额上倒挂下来的针垫挡住了。
五分钟过去了,另一屋子里还在发出和窃窃低语的声音。帕维尔从柜子上拿起一本封面油腻腻的、打开了的书,那是马萨利斯基写的《狙击手》单行本。他翻看了几页……这时里屋门开了,费多西娅抱来了米佳。她给孩子换上一件花边领的红短衫,还给他梳了头发,净了脸。孩子就象所有健康的婴孩那样粗声粗气地呼吸着,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小手不停地摆动,看来是那件漂亮短衫对他起了作用,胖乎乎的身子显得特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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