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说:猜火车[欧文·威尔士]作者:欧文·威尔士字数:3524更新时间 : 2017-07-31 01:1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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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得怎么样?我他妈才懒得关心。虽然这是一部“单人”播放机,但音乐声还是清晰入耳。那是鲍伊(大卫鲍伊David Bowie,被誉为”摇滚变色龙”、”千面歌星”,是欧美摇滚乐坛最富于变化的歌手)的一首《金色年代》。

别说生活空虚

天使

看看蓝天,夜晚温暖,生活才刚开始

岁月缓缓流过……

我有鲍伊的每一张专辑。这孙子的唱片可真他妈多,连演唱会版都有。可我现在对他和他的傻逼音乐全无兴趣。我只关心麦克•弗瑞斯特,一个又丑又没才华的王八蛋——没出过半张唱片,单曲销量为零。可是现在,宝贝麦克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像变态男所言:除了现在,什么都不存在(我记得某个牌子的巧克力广告也是这么说的)。现在什么感觉都是扯淡,重要的只是:我犯瘾了,而麦克恰好是毒贩。

有些老混蛋总是在这个点儿坐公共汽车,而且上车之前总得先跟司机扯淡,问点儿车次路线始末车时间之类的问题。这些老混蛋真他妈该死。一个老太太还在废话连篇,而司机却任由她废话连篇,我他妈真快噎过去了。人们总是谴责年轻人到处涂鸦破坏公物之类的,但对老家伙们对我们的精神虐待却视而不见。

老太太终于上了车,嘴巴瘪得像猫屁眼。她坐到我前面,给了我一个后脑勺。我真希望她突然脑溢血,或者心脏病突发,哏屁算了……还是别了,如果真是那样,更会耽误我的时间。她应该忍受着痛苦慢慢死掉,这才足以补偿对我造成的痛苦。如果她飞快地哏屁了,有的人就该找到机会来小题大做了。对于她来说,癌症最合适了,我愿意贡献出一个坏细胞,让它在这个老太太身上滋长蔓延……可惜,坏细胞却在我体内,而不到它该去的地方。我筋疲力尽,不能继续思考了。对于这个老太太,我连厌恶她的力气都没了。我感到的只有彻底的冷漠。

我的脑袋上上下下地甩着,几乎快要从肩膀上飞出去,落到前面那老太太的大腿上。我赶紧紧紧抓住脑袋,手撑着膝盖。糟了,我可能坐过站了。于是我只好在潘尼维尔大街下车,面对着一个购物中心。我穿过机动车道,穿过购物中心,穿过铁门紧闭、从未租出去过的店面,穿过空洞的停车场。自打购物中心建好,我就没见过有汽车来到这里。从二十年前就是如此。

弗瑞斯特小公寓地处的街区,在慕尔赫斯算是比较大的。这一带的建筑物大多是两层楼,而他的却是五层带电梯,只不过电梯坏掉了。为了节省体力,我爬上楼的时候用手撑着墙。

一路上,我抽筋、疼痛、汗流浃背,中枢神经几近崩溃,而且肚子也开始闹意见了。我一阵恶心,长久以来的便秘此刻好像突然通了。在弗瑞斯特的家门口,我竭力打起精神,但他一定看得出我的状态很不好。一个瘾君子总是能知道谁的毒瘾正在发作。我只是不想让这孙子知道我有多沮丧。为了得到药,我宁可接受弗瑞斯特的种种虐待,但却不想向他表露我的痛苦。

显然,弗瑞斯特已经从雕花玻璃门的后面,看到了我的红头发。但这厮耗了一个世纪才吭声。我还没进门,这厮已经开始整我了。他的口气冰凉。

“你还好吧,瑞顿?”他说。

“还不坏,麦克。”他叫我“瑞顿”而非“马克”,而我却叫他“麦克”而非“弗瑞斯特”。他居然假惺惺地对我这个瘾君子问好,而我是不是应该讨好这孙子呢?眼下也只好如此。

“进屋。”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膀,我低眉顺眼地跟了进去。

我坐到沙发里,尽量远离一个断了腿的胖女人。她把打了石膏那条腿大大咧咧地放在咖啡桌上,脏了吧唧的石膏和桃色短裤中间,露出一截让人恶心的大肥肉。她的大乳房就放在一个超大号健力士啤酒罐上,棕色汗衫紧紧绷住一身的赘肉。她的头发油腻腻的,看得出来染过,但日久掉色,发根的一寸处已经呈现出灰黄的颜色了。这婆子对我视若无睹,但每当弗瑞斯特一讲那些我听不懂——可能就是讽刺我——的狗屁笑话时,她就会像母驴一样狂笑,形状可怖,使人尴尬。弗瑞斯特坐在我对面的一张坏掉的摇椅上,他的脸很肥,身体却很瘦,才二十五,头就几乎秃了。两年前他就开始脱发,让我怀疑他得了艾滋病。不过这也只是怀疑,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弗瑞斯特可算不上好人。通常,我都会出言不逊,可现在,我宁愿聊一聊我奶奶的直肠手术。麦克大哥现在对我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呢。

而麦克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相邪恶的家伙。这家伙直盯住那胖婆子,估计是觊觎着她嘴里那根卷得很不专业的大麻烟。胖婆子装模作样地狠曝一口,然后把烟递给他。我一向很烦这种人——獐头鼠目,死虫子一样的眼睛深深嵌在脸上。当然,这样的人也不全是坏蛋,只不过这家伙的打扮实在很荒诞,

一眼就让人觉得他是个怪物。显然,他经常光顾温莎集团酒店,比如该集团在索顿、伯斯、彼得赫这些地方的分号(这是一个反讽的说法,索顿、伯斯、彼得赫等地都有监狱,而温莎家族则是英国王室。意指此人常常坐牢)他穿着深蓝的裤子、黑皮鞋,芥末黄的马球衫在领口和袖口还有蓝色的细滚边,椅背上还挂着一件绿色羽绒外衣(现在天气明明热得要命啊)。

没有人做自我介绍,不过这就是秃头弗瑞斯特的风格。他是这儿的老大,而且他很清楚这一点。这厮开始废话连篇,就像一个赖着不愿睡觉的小孩。而那位不知姓名的时尚先生,就叫他“约翰尼•索顿”好了,这厮什么也没说,却总是神秘地对我微笑,有时还翻个白眼,故作很爽的姿态。如果你想看怪胎,那么敬请参观索顿先生。至于那个胖婊子,她简直是又丑又土,而我却只能偶尔对她报以谄媚的笑容,尽力保持礼貌。

听完一通废话,我的疼痛和恶心已经难以承受了。我不得不插嘴,打断他们。

“很抱歉打断几位聊天,可我想说点正事儿。你这儿有药吗?”

但就算弗瑞斯特要耍我,也没必要做出如此歇斯底里的反应吧。

“你丫给我闭嘴,孙子!我让你说话了吗?管好自己的屁眼儿行吗?你要是不喜欢我的朋友,那可以滚蛋——一切都免谈。”

“消消气儿……”我只好摇尾乞怜。现在这人对我来说就是上帝。我愿意跪在碎玻璃上,爬上一千英里,去把他的大便当牙膏用。在这场”麦克•弗瑞斯特扮演硬汉”的游戏里,我只是小角色而已。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游戏有多么荒唐。而且一目了然,他这么做只是想在他的朋友“约翰尼•索顿”面前拔拔份儿罢了。可是无论如何,现在麦克•弗瑞斯特就是老大,在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对于比这还要粗暴的、仿佛是永无休止的侮辱,我都可以承受。我根本不在乎。我什么都不爱(除了毒品),什么也不恨(除了不让我拿药的人),也什么都不怕(除了断药的时刻)。我也知道,如果弗瑞斯特这狗屎不打算给我药,也不会对我喷这些粪。

想一想弗瑞斯特恨我的原因,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厮曾经迷上过一个妞儿,人家却很烦他。后来这女的被我搞过,搞过之后,我们双方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弗瑞斯特却醋意大发。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吧:偷着不如偷不着的,送上门来的反倒不懂得珍惜。这就是生活,在男女关系上也没什么不同的。我以前也有过类似”偷不着”的情况,不过却并不太计较得失。每个人都会遇到这些鸟事儿的嘛。可眼下的问题是,弗瑞斯特这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的二逼,竟然为了陈芝麻烂谷子恨上我了。尽管如此,我仍然得爱他,他有药嘛。

麦克逐渐厌倦了侮辱我的游戏。作为一个虐待狂,他看到洋娃娃都得拿针去扎一下。我倒也愿意配合他,只不过眼下我已经昏天黑地了。终于,他问:

“带钱了吗?”

我掏出皱巴巴的钞票,卑躬屈膝地放到咖啡桌上弄平。我完全把弗瑞斯特当做大姥来顶礼膜拜。这时我忽然发现,在肥婆子腿上的石膏上,有一个又粗又黑的箭头,直指她的两腿之间,箭头旁边还写着几个大字:老二入口。我又开始恶心了,我得赶紧拿到药,然后离开这里。让我吃惊的是,麦克把钱拿走,却从兜里拿出来两颗白色的小药丸。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操蛋玩意儿,那两颗药丸形同炸弹,还包了一层蜡。一股没来由的怒火涌了上来,不,这还不是无名火,而是有凭有据的愤怒。只有在想吸毒而不得的时候,我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

“这他妈的是什么狗屎东西?”

“鸦片。鸦片栓剂啊。”麦克的语气一改之前的嚣张,变得小心翼翼的,几乎对我赔不是了。我的愤怒已经彻底粉碎了我们之间施虐与受虐的关系。

“你他妈给我这个干吗?”我想也没想就骂,但后来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这算是给了麦克一个台阶。

“能听我解释吗?”他冷笑一声,又夺回了刚刚被剥夺的”施虐权”。此时,“约翰尼•索顿”不禁怪叫起来,肥婆子也在傻笑。弗瑞斯特继续说:“你并不需要猛药是吧?你需要那种缓慢见效,慢慢消除痛苦的药,好用它来解除毒瘾。那么这玩意儿对于你来说太合适了,简直是为你量身订做的。它会在你身体里慢慢溶化,慢慢起作用,然后再慢慢消失。医院用的都他妈是这玩意儿。”

“你会用这玩意儿?”

“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他笑着,但不是对我,而是对着“约翰尼•索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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