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服用镇静剂来控制情绪，因为孩子实在太吵闹了，总是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琼很爱这个孩子，她的爱会和弗兰克对孩子的冷漠成正比。那种爱一定是毫无条件、不打不骂，也令人窒息的溺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和他爸“卑鄙”一样。自从琼开始怀孕，这孩子就已经命中注定要到索顿监狱预订房间啦——同理，阔佬的孩子自打在娘胎里，就已经命中注定要去上伊顿公学（英国名校）了。当这孩子照着这条既定的道路一摸黑走下去的时候，他的老爹弗兰克正在做什么呢？和现在一样：在酗酒。

“我快要当奶奶了，上帝，你们一定不会相信的。”我妈又看着比利，又敬畏又自豪地说。比利也充满自豪地挤出了笑容。自从他把他的妞儿雪伦的肚子搞大之后，就成了我爸和我妈的心肝宝贝。他们都忘了比利被条子登门拜访的次数比我还多。至少我还没有厚颜无耻到在自己家门口拉屎的地步。但是现在，这些恶劣记录全都烟消云散啦，只是因为他又和军队签了六年的约，而且又生了个混账小崽子。我爸我妈应该问问比利，他这辈子有过什么作为呢？但是现在，他们只会自豪地微笑。

“如果你老婆生了个女孩，比利，那就把她塞回去。”“卑鄙”又在重复那套论调了，只不过此刻已经口齿不清了。酒精已经把他搞得晕头转向。又是一个不知从几点就开始醉酒的操蛋家伙。

“要发扬弗兰克精神!”变态男拍着“卑鄙”的背，企图激励这痞子再说出一两句“卑鄙”式的经典名言。我们会收集他的那些最愚蠢、最性别歧视、最崇尚暴力的言论，背着他进行模仿秀。这种娱乐会让我们笑得要晕过去。当然，其危险性也是存在的：要是“卑鄙”知道我们拿他取乐，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有时候变态男甚至会对着“卑鄙”的背影做鬼脸，总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或者我们两个都会玩火自焚，被“卑鄙”施以拳头、酒瓶或者“球棒铁血惩罚”（这也是一句”卑鄙”的名言)。

我们坐出租车回到雷斯。“卑鄙”开始抱怨爱丁堡的出租车“忒贵”了，然后又开始胡言乱语地宣称雷斯是个无所不有的娱乐中心。比利表示同意，他也想早点儿回家了，他想：从雷斯的酒吧给老婆打个市内电话——而非长途——她会更放心的。

变态男想要对雷斯冷嘲热讽一番，可惜被我捷足先登，早骂了一步。于是，这厮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叫了出租车。我们一群人又来到了雷斯大街的一家酒吧。我并不喜欢这里，但却似乎总是进去就出不来了。吧台的胖子马尔科姆给了我一杯免费的伏特加。

“听说你的审判结果不错，干得漂亮!”

我耸耸肩。一群老家伙则把“卑鄙”团团围住，如同这家伙就是一个好莱坞明星，投入地听着他讲一些无聊的故事——弄不好，他们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变态男给大家买了一轮酒，准备开怀畅饮一翻。他夸张地晃着手上的票子。“比利喝啤酒么？那么瑞顿太太……哦，不，凯西，你来点儿什么？金酒加柠檬?”他对着坐在吧台一角的我们叫道。

是“卑鄙”拿出钱来让变态男买酒的。我还知道”卑鄙”和在场的那个方块脑袋丑男人共同卷入了什么阴谋交易。那男人丑得像个瘟神，让人一见就想敬而远之。

比利则在电话里和雪伦吵了起来。

“我那个操蛋弟弟被放出来啦！他从书店偷书，还袭击店员，还携带禁药!结果这家伙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就连我妈都在这边呢！我为我弟弟庆祝，这是理所应该的！操！”

如果不把我搬出来，作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他可没法堵住雪伦的嘴。”这儿有一个《人猿星球》（Planetofthe Apes，美国科幻影片，后在2001年被大导演蒂姆·伯顿翻拍过。变态男的话，指的是那人长得像一个猿人）里的家伙。”变态男对我耳语，冲着一个正在喝酒的男人撇撇头。那家伙看起来真像那部电影里的群众演员。他一如既往地喝醉了，想找个聊伴儿，又很不幸地发现了我，向我挪过来。

“你对赛马感兴趣吗?"他问。

“不。”

“足球呢?"他含混地说。

“不。”

“橄榄球呢?"他听起来有些失望了。

“不。”我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想找人搞同性恋，还是想和人聊天。我想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对我失去了兴趣，却又转向变态男了。

“你对赛马感兴趣吗? ”

“不。我还讨厌足球和橄榄球。不过我喜欢电影，尤其是那部《人猿星球》，你看过么？我特别喜欢。”

“看过！我记得那部电影!《人猿星球》嘛。他妈的查尔顿·海斯顿和罗迪·麦克……那男孩叫什么来着？就是那小子，你知道我在说谁吧——他知道我在说谁吧?”人猿星球又转过来问我。

“麦克道尔。”

“就是那厮！”对方胜利地说。他又转向了变态男：”那天那个妞儿是谁呀？”

“呃？你说哪个?”变态男问道。他彻底迷惑了。

“那个金发美女啊，前几天晚上你还和她一块儿的。”

“哦，对，她啊。”

“那是个很端庄的小美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知道，我没有呛你婆子的意思。”

“没事儿，完全没问题，哥们儿。你给我五十英镑，她就归你了，这不是开玩笑。”变态男压低声音说。

“你说真的?”

“是啊。不过不能性虐待，只能做爱。花费五十英镑。”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啦。变态男却不是说笑。他真要把玛丽亚·安德森和人猿星球扯到一块。他已经和那个女瘾君子聚散离合好几个月了，而现在却在为她拉皮条。我对这个做法感到恶心，现在我又开始嫉妒身陷囹圄的屎霸了。

我把变态男拉到旁边：”你他妈要干吗?”

“我要干的就是，先照顾好一号，也就是我自己。你他妈又要干吗？你变成社工了么？”

“这不是一码事儿。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要他妈干吗了，哥们儿，真不知道。”

“你现在觉得自己是戒毒大使了吗?”

“不是，不过我也不会把别人往火坑里推。”

“滚你妈蛋吧。叫汤米管席克那群人买毒品的是不是你呀?”他的眼神干净而奸诈，完全没有同情心。而后，他又转回去和人猿星球谈生意啦。

我想对变态男说，汤米有选择的权利，而玛丽亚却没有。这个问题也可以归结为对于选择的思考——何处开始，何处终结。我还要注射多少毒品，选择的概念才会在我的生活中消失？我他妈真想知道。我他妈真想知道这世上的所有事情。

这时就像预先安排好的一样，汤米走进了酒吧，后面跟着已经烂醉如泥的“二等奖金”。汤米已经开始注射海洛因，而以前，他可不沾这东西。这也许是我们的错，也许是我的错。在以前，汤米是只用安非他命的，而丽兹把他踹了以后，他就成了这副模样——安静得让人害怕，自制得让人害怕。“二等奖金”则是另一种情况。

“瑞顿干得漂亮！嘿！你丫这个傻逼!”“二等奖金”吼叫着，几乎握碎了我的手。

于是乎，“独一无二的瑞顿”的歌声响彻酒吧。就连牙都没有的威利•沙恩也跟着唱了起来，此外还有“卑鄙”的爷爷，一个独腿老好人。“卑鄙”和他的两个我不认识的疯子朋友也加人了合唱，此外放声高歌的还有变态男、比利和我妈妈。

汤米拍了一下我的背：“干的不错啊。”随后他又说：“有海洛因吗？”

我告诉他，别想那东西了，趁早戒还来得及。而他则跟所有狂妄自大的人一样，告诉我，他能解决这个问题。这话让我感觉似曾相识——以前我也这么说过。说不定再过不久，我又要这么说了。

我被这些亲朋好友包围着，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这个时候，人猿星球已经和大家混熟了。这家伙要是真和玛丽亚·安德森搞上的话，那可真是太丑陋了。而如果他想和我妈搭讪，我会抄起酒杯砸烂这傻逼的脸。

安迪·洛根也走进酒吧来了。他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周身弥漫着犯罪和监狱的气息。我和洛根已经相识多年，当时我们都是议会高尔夫球场的停车管理员，足足狠赚了一笔。我们利用停车场巡逻车里的那台打卡机中饱私囊，那确实是收人丰厚的日子，我都可以做到工资基本不用了。我很喜欢洛根，但我们的友谊却从未往深里发展。每次见面，他都只会说当年的事。

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只会回忆依稀当年的风光。每一段对话都是以“想当年，我们……”开始的。而我们现在，则在讨论可怜的屎霸了。

弗洛克希也来了，他在吧台那边让我过去，想管我要点儿海洛因。可我现在正在戒毒啊，真是疯了。说来可笑，我竟然是在努力戒毒的时候，因为偷书而被抓到的。都怪我服用的美沙酮，这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让我精神紧张，以致失手。那个长得像个睾丸的书店店员还想逞英雄，结果让我收拾了一番。

我告诉弗洛克希，我正在戒毒。他立刻一句话也不说地掉头滚蛋了。

比利却发现我们正在说话，便跟着弗洛克希走了出去。我赶快冲上前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非废了那个垃圾……”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别管他了，他没干什么。”弗洛克希沿着路一直走下去，根本没注意到我们的举动。除了海洛因，他是什么都不关心了。

“操蛋垃圾，你就是跟这种人搅和在一起，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真他妈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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