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雪伦和琼来了，他才回酒吧坐下。

“卑鄙”看见琼，立刻恶狠狠地瞪着她。

“孩子呢?”

“在我姐姐那儿。”琼提心吊胆地说。

“卑鄙”那恶狠狠的眼睛、裂开的嘴巴和冰冷的脸，这才从琼身上移开，他在努力确定一件事：自己对琼的答复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抑或全无感觉？然后他便转向了汤米，亲热地称赞对方是条汉子。

和我在一起的都是什么人啊？比利是个保守主义分子，脾气暴躁的混蛋。雪伦看着我，好像我长了两个脑袋。我妈醉态和淫态百出，变态男……这个二逼。屎霸正在监狱里，麦迪还在医院里，没人去探望他，也没人提起他，好像他从未存在过一样。“卑鄙”……操蛋，他还在发火。而琼则穿着丑陋的运动服，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散架了。这身运动服恐怕从来没有好看过，而穿在琼身上，则更衬托出来她的面容樵悴、身材臃肿。

我爬到厕所撒了泡尿，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桌上，面对那一派狗屎场面了。于是，我从酒吧侧门偷偷溜掉了。此时离我下一次服用药物的时间，还剩十四个小时零十五分钟。那些东西是国家提供的海洛因替代药品——美沙酮，一种让人恶心的胶状物，每天都要服用三次。我知道许多参加戒毒行动的瘾君子都是一口气吃下三份剂量，然后再去吸毒不误。我必须等到明天早上再吃那些药，可我实在等不了那么久了。我要去强尼•斯万那里来一针，只要一针就行，这样我就能够撑过这痛苦而漫长的一天了。





毒品的困境 笔记第66号


移动身体都是一个挑战，但这是不应该的啊。我能够移动。我的身体以前是可以动的。从理论上说，我们人类都可以移动。但当你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移动呢？不过，我马上就要不得不动一下了。当我足够难受的时候，我就要动一下，这是我的经验。我只是无法想象，在那么难受的情况下，我怎么还能动。这让我害怕，因为我必须赶紧行动了。

当然，我还能动。操他妈的。





死狗


哦……敌人报销了。007邦德总会这样说。看看这厮的倒霉德行吧，光头，绿色的飞行夹克，九英寸的马T医生鞋。典型的蠢货。一条汪汪叫的狗忠实地跟在他后面。牛头大粪犬……一条狗一张嘴四条腿。哇哈，那东西在树下撒了泡尿。来呀，小伙子，来呀。

住在公园附近，就可以进行这种运动。我通过瞄准镜锁定了这头野兽。或许是错觉，我老觉得瞄准镜这些天有点儿不准，总往右跑偏。不过别担心，我西蒙可是个足够好的神枪手，我可以以技术弥补装备上的不足。这是支点二二口径的老式气枪，我转换了目标，又对准了那个光头党，对准了他的脸。我在他身上瞄上瞄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别紧张，小宝贝……再让我瞄一下……从没有人给过他这么多注意，这么多关心，这么多……对，这就是爱。坐在自家客厅里，知道自己有能力让别人受苦受难，这个感觉可真不错。叫我隐形杀手好了，玛尼·潘尼小姐（007系列电影中的人物）。007就是这么说的。

其实我的目标是那条牛头犬，我希望它奋而攻击自己的主人，咬掉他的蛋，彻底撕碎人与动物之间的和谐关系。我希望这条狗比前几天挨了我一枪的那条傻乎乎的牧羊犬表现好。当时我一枪打在那条大畜牲的侧脸，但这个可悲的家伙去咬他那个穿运动服的蠢货主人了吗？他的主人像《加冕街》（一部英国播放最衣、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里的薇拉和爱薇那样惊声尖叫了吗？都没有。那条笨狗只是嗷嗷惨叫。

他们叫我变态男，我是社区公敌，一个无脑笨狗的血腥杀手。不管它们叫做菲多、还是洛奇、还是蓝波、还是泰森——还是其他主人给狗起的无脑名声，我都不会手下留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你们咬死孩子、撕裂人家的脸以及在街上随地拉屎的惩罚。最让我气愤的事情，就是你们这些笨狗随地大便啦：我西蒙在周日业余联盟的艾比山运动俱乐部踢球，踢的还是中场，但每一次飞身铲球的时候，都会粘到一身狗屎。

现在他们并肩而行了——人与兽。我扣下扳机，后退一步。

漂亮！那狗狂吠一声，一跃而起，照着光头党的胳膊就是一口。好枪法，西蒙。谢谢你的称赞，肖恩•康纳利。

“夏恩！夏恩！你这家伙！我他妈杀了你！”那男孩尖叫着，猛踢着他的狗。但是他的马丁靴可对付不了这头猛兽。那种狗一旦咬上决不撒嘴，只有弱智才会养这种狗，因为它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凶猛。男孩真是快疯了，刚开始他还在挣扎，后来就静下来不动了，因为越挣扎就越疼。他本来还想恐吓它，但后来，就只好向这台杀人机器苦苦哀求了。有个老家伙想上来帮忙，但那狗一抽鼻子一瞪眼，如同在说：“下一个就是你。”老家伙立刻吓得退了回去。

我抄起一根铝合金棒球棒，飞速跑下了楼。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这就是我期待的情况。我，一个猎手。我激动得口干舌燥——变态男冲向战场啦。到了由你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西蒙。我会搞定的，肖恩•康纳利。

“帮帮我！帮帮我!”光头党哀号着。他比我想的要年轻点儿。

“没事儿，哥们儿，保持冷静，我跟你说，别害怕，西蒙来也!”

我偷偷绕到那狗的后面，我可不希望这傻东西放过他的主人，对我来个反戈一击——就算风险不大，我也得保持警惕。那小子的手上和狗的嘴旁鲜血淋漓，夹克都被血浸透了半边。他还以为我会用球棒打狗，但要知道，这么做就如同送瑞顿或屎霸去满足罗拉•麦克雯（一个和变态男”有过一腿”的姑娘）的性欲，也太大方了吧。

所以我是这么行事的：轻轻挑起狗项圈，把球棒插到它下面，然后开始转动球棒，转啊转……如同甲壳虫的那首名曲：边旋转，边喊叫……那狗仍不撒嘴，光头党都疼得跪了下来，几乎要昏过去啦。而我只是旋转着球棒，感觉到狗脖子上那粗大的肌肉终于屈服了，松弛了。我则继续转动。让我们再次旋转，就像去年夏天。

那狗的鼻孔和紧咬不放的嘴里，终于吐出一串可怕的喘息，我把这家伙勒死了。在痛苦挣扎的时候，甚至直到身体像一袋马铃薯一样一动不动的时候，这狗都始终没有撒嘴。我把球棒从狗项圈底下抽出来，然后又用它把狗嘴翘开，让男孩的手臂恢复了自由。这时候警察也赶到啦，我用还算干净的那半边夹克把他的胳膊包了起来。

那光头党不停地对警察和急救人员盛赞我的见义勇为。他对他的夏恩很失望，到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这只“连苍蝇都不会伤害”的可爱宠物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只可怕的猛兽。狗这种东西随时都会发狂的嘛。

把这家伙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年轻的警察摇着头：“真他妈蠢货，这些狗简直能杀人，他们还以为牵着狗挺威风的呢，可那些畜牲早晚会兽性大发的。”年纪较长的警察则有礼貌地询问我棒球棒的用途。我告诉他，这是为了确保家庭安全，最近这个地区发生了好几起入室盗窃案。我解释，本人西蒙绝不会违法乱纪，保留球棒只是为了增加一点安全感。不过我想，在大西洋这一岸的英国，可没什么人买球棒就是为了打棒球吧（棒球在英国不流行，这句话指买球棒就是为了打人的）。

“我能了解。”老警察说。你当然能了解了，这个蠢货。执法人员通常都很笨，对吧，肖恩•康纳利？那还用说，西蒙。

那些家伙说我是个勇敢的人，还说要表彰我呢。谢谢长官！何足挂齿！变态男今晚要去玛丽亚那儿找点儿变态的乐子。狗趴式可是当之无愧的最佳姿势，谨以这种形式向夏恩这条死狗致敬吧。

我的情绪像风筝一样高涨，性欲则像公鹿一样亢奋。这真他妈是美妙的一天。





搜寻内在的自我


我从未因吸毒而遭到监禁。但仍有很多家伙劝我重新做人。重新做人就是狗屁，有时候我宁愿自己臭揍自己一顿，也不想重新做人。重新做人意味着投降。

我曾经被指派过很多戒毒指导员。那些家伙的背景，从精神病学家到临床心理学家再到社工一应俱全。佛伯斯大夫就是个精神病学家，他常常采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而非那种治疗病人的态度对待我。他力图帮助我回到过去，发现心理中悬而未决的矛盾。这种理论的基础，就在于找到矛盾的来源，解决矛盾，消除我的愤怒——恰恰因为我愤怒，所以我才会自我毁灭，而自我毁灭的最主要手段就是吸毒。

下面是一段我们之间的典型对话：

佛伯斯医生：你提到过你的弟弟，他是个残疾儿童，后来过世了。能不能再谈谈他呢？

(沉默）

我：为什么要说他？

(沉默）

佛伯斯医生：你不愿提起你的弟弟吗？

我：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他和我吸海洛因有什么关系。

佛伯斯医生：似乎是你弟弟刚刚去世的时候，你才开始大量用药的吧？

我：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太多了。我真不能确定我弟弟的去世和我吸毒之间到底有多大联系。当时我还正好进了艾伯顿，艾伯顿大学啦。我可真是讨厌那儿。除此之外，我还坐船穿越了海峡，去了荷兰，在那儿见到了所有人都能想到的荒唐事儿。

(沉默）佛伯斯医生：我倒很希望能重返艾伯顿大学呢。你说你恨艾伯顿？

我：对啊。

佛伯斯医生：你恨这所学校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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