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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事儿交给我们做吧。”一个说话软绵绵的福利部门军官对我母亲说,“把这事儿交给我们吧。”是的,这是我参加过的第一个土葬仪式。现今大多数人都是火葬了。我很好奇那具棺木里装着什么。比利的身体已经所剩不多了,这一点可以确定。我看着我妈,还有正被姑姑阿姨们安慰着的雪伦,比利的老婆。比利的朋友们,兰尼、匹斯柏、纳兹等人,也在这里。
比利这小子,比利这小子。喂,喂,我们在这儿呢。但却和你没关系了。
我一直想着沃克兄弟(The Walker Brothers,一个英国组合)的这首歌,它后来还被米兹•尤瑞(Midge Ure,苏格兰歌手,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取得过巨大成功)翻唱过:没有后悔,没有洒泪而别,我不想让你回来——等等等等。
我并未感到悔恨,只感到愤怒与鄙夷。当我看到棺木上覆盖着操蛋的英国国旗,看到一个军官低三下四地想和我母亲说话的时候,情绪不禁沸腾了。更差劲的是,我爸的一群格拉斯哥的朋友也凑在一起,他们满嘴都是狗屁,说比利为国捐躯,说他是格拉斯哥人的骄傲。比利其实是个傻逼,头脑简单的纯傻逼。他不是英雄,不是烈士,只是个傻逼。
我突然发出了一阵傻笑,完全不能控制。我疯狂地笑着,都快受不了了。我爸的弟弟查理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他看起来充满敌意,不过这人平常也就是这个德行。他的老婆爱菲把这傻逼拉开,说:“这孩子在难过,这只是他表达情绪的方式。这孩子在难过。”
回家洗洗自己吧,傻逼叔叔,你这个格拉斯哥脏货。
比利这小子。当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这些家伙都这么叫他。就像这样:“比利这小子,你怎么样?”而对于藏在沙发后面的我,大家则这样轻蔑地称呼:“小鬼。”
比利这小子,比利这小子。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坐在我身上,把我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我的气管都快被压得像一根稻草那么细了。我的肺里、脑袋里的氧气流失殆尽,我却只能乞求自己瘦弱的身体被彻底压扁之前,妈妈能从普雷斯多超市回来。你老二上的尿气逼人,你的内裤都湿了一块。这么干能让你觉得有劲吗,比利小子?但愿如此。现在,我就是恨你也没用啦。你一直就有这么个毛病:大小便失禁。因为这个原因,妈妈也总是对你特殊照顾。哪支球队才是最棒的?你一边用力压着我挤着我扭着我,一边问。我只好说:哈茨队。就算我所支持的球队刚刚在泰恩索球场的新年大战中狂胜了哈茨队,你仍然让我说哈茨队最棒。我想我真该荣幸啊,因为对于你来说,我的违心之辞竟然比事实更重要。
我亲爱的哥哥效忠女王,他在爱尔兰的克罗斯麦格伦基地附近巡逻,这块地区都在英国人的控制之下。但当他们一群人离开车子,检查路障的时候,砰砰,梆梆,几声巨响,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而此时再过三个星期,他们的任务就结束了。
他们都说比利是壮烈牺牲的。我却想起了那首歌《比利,别当英雄》。事实上,他死的时候,就是个穿着军装拿着步枪,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的弱智。他是帝国主义政策的无知牺牲品,他明知成百上千种情况会导致他的死亡,但却还是要去执行任务。让明知会死的比利去执行任务,这就是最大的罪行。促使他去爱尔兰冒险,导致他死于战场的东西,就是那么一些不清晰的情绪。这厮的死亡和这厮的生活,都是那么操蛋。
但他的死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件好事。他上了十点新闻。根据沃荷利恩的说法,他死后“当了十五分钟的名人”。人们都对我们表示了同情,虽然这些同情都是误导的结果,但我们也还是和善地接受了。总不能驳人家的面子吧。
在场的还有一个看似是副部长之类的统治阶级王八蛋,操着一嘴牛津剑桥腔,说比利是个多么勇敢的年轻人。这种角色,如果不是在替女王当狗腿子,而是在街头厮混的话,一定是个怂货。这王八蛋还说,杀害比利的凶手肯定会被绳之以法的。是啊,到议会两院去抓凶手吧,就是那些家伙害死比利的(言下之意是英国政府害死了比利)。
如果臭骂这个有钱人的白胖狗腿子一顿,我是不是能够享受一次小小的胜利呢?不不不。
我仿佛看到:比利被萨瑟兰兄弟乐队(Sutherland Brothers,一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当红乐团)及其跟班围绕着,载歌载舞,饱受折磨。他被吓得直哆嗦。他们唱着一首七十年代在雷斯颇为流行的老歌《你的兄弟麻痹了》。那时候,在看二十二人对二十二人的街头足球时,每当看得双脚发麻,就会有人演奏这首歌。而所谓的“你的兄弟”指的是谁?大卫二世还是我?无所谓。他们没发现我正在向桥下看。比利,你低下了头,实在是个废物。你现在感觉如何,比利这小子?应该不太好吧?我知道,因为……
葬礼被一种古怪的气氛包围着。屎霸也来了,这家伙哪戒了毒,从监狱里放出来了。汤米那些人也来了。太疯狂了:屎霸看起来很健康,汤米却像个活死人。他们两个来了个彻底对调。汤米的好朋友德威·米歇尔也出现了,他曾和我一起当过木匠学徒工。德威从一个妞儿那儿染上了艾滋病,却还能够出现在这里,真是勇敢。他妈的勇气可嘉啊。可是"卑鄙"却没来,我还想利用这个邪恶的家伙来制造点儿混乱呢。原来他到西班牙贝尼多姆度假去了。如果这家伙在场的话,我就可以用他来对付那些格拉斯哥亲戚了。而变态男仍在法国,享受他的梦幻之旅。
比利小子哦,我记得我们曾经共处一室。那拳脚交加的几年,我他妈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太阳充满力量。你可以理解人类为何崇拜太阳。太阳当空普照,我们都知道烈日当空,我们能看到太阳,也需要太阳。
你有房间的优先使用权。你比我大十五个月么,力气就是权力。你经常把一些眼神淫荡嚼着口香糖的妞儿带回家来乱搞——至少上下其手一番。那些姐儿轻蔑地看着我,如同我是你的仿生机器人。而你则把我和我的朋友都赶到了客厅里。我尤其记得,你把我的足球棋子踩碎了不少,一个是利物浦的,还有一个是谢菲尔德星期三队的。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对付我的,但你要显示,你可以完完全全地骑在我头上,对吧比利这小子?
我的表妹妮娜也来了,她有一头黑色长发,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这身哥特风格的打扮,看起来很容易被人搞上。比利的那群哥们儿和我的格拉斯哥舅舅们好像混得挺熟。我发现我自己竟然吹起口哨来了是《雾露》(Foggy Dew,十九世纪凯尔特民谣)这首曲子。比利的一个暴牙哥们儿发现我这么做,便愤怒而惊诧地瞪着我。于是我向这家伙飞了个吻。他看了我一眼,便满脸臭大粪地把脸扭开了。漂亮,干掉兔八哥了。
比利小子,除了大卫二世之外我也是你那麻癖的兄弟,一个从来没做过爱的兄弟。你把这事儿告诉了你的哥们儿兰尼,笑得他都快哮喘发作啦。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比利,你这个傻——波——依。
我对妮娜夸张地挤挤眼,她羞涩地对我笑了。我爸看见了我的如此轻浮之举,便怒气冲冲地向我走来。
“你再这么不着四六,那你就完了。知道不知道?”
他的眼神很疲倦,眼窝深陷。一种悲伤、不安和脆弱的感觉弥漫在他周围。这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我很想和他多说几句,但我也很讨厌他把葬礼搞成马戏团的节目表演。
“回家再见吧,爸。我去找我妈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在厨房外面听到过他们的一段对话。我爸道:“这孩子怎么看着不对劲啊,凯西。他成天坐着,太不正常了。我的意思是,比利就不这样。”
我妈说道:“孩子们本来就不一样,大卫。就这样。”
和比利不一样。瑞顿可不是比利这小子。他的特点不是吵闹,而是沉默。当他走向你的时候,他不会大声尖叫着宣布他的意图,但是他还是来了:你好,你好,再见。
汤米、屎霸和德威用车送我,他们没去我父母家,很快就告辞了。我看到我妈神志不清的,被爱琳姨妈和爱丽丝舅妈扶下了出租车。这些格拉斯哥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唧唧歪歪的,口音实在可怕。如果一个男人用这种口音就够糟的了,而要是女人,那简直操蛋到家里了。(格拉斯哥人的口音和雷斯人又不一样)这些脸上一团糟的老娘们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当然,要是参加老一辈的葬礼,情况就会好多了。
我妈抓着雪伦的胳膊,比利的遗孀现在还挺着大肚子呢。我实在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在葬礼上大家总要抓别人的胳膊呢?
“他会说,你是个诚实的女人,你一直是他的绝配。”我妈的口气仿佛不是在说服雪伦,而是在说服自己呢。可怜的妈妈,两年前她还有三个儿子,可现在只剩一个了,还是个瘾君子。这个游戏真是太不公平了。
“军队能给我点儿什么吗?”当我们进屋时,我听到雪伦问我的婶婶爱菲,“我怀着他的孩子呢……这可是比利的孩子……”她哀求说。
“难道你觉得月亮是他妈的绿奶酪做的吗?别异想天开啦。”我说。
好在大家都失魂落魄的,没人搭理我。
这种态度,就像比利对我的一样。每当我隐身起来,他也故意忽略我。
比利,我对你的蔑视与年俱增。到最后,轻蔑已经取代了恐惧,成为了我对你的主要情绪,这就个过程,就如同治疗烂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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