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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戒过好几次毒,戒了再吸,就像出了监狱再进去。每当你二进宫三进宫,摆脱犯罪的机会就减少了一些,同理,每当你复吸一次,摆脱毒品的机会也就少了一些。是我鼓励汤米第一次吸毒吗?是因为当时我手头有货吗?或许吧。可能吧。我现在感觉如何之负罪了吗?足够有负罪感了。“我真的抱歉,汤米。”
“我不知道他妈的该怎么办,马克。我该怎么办呢?”
我只是坐在那儿,微微低着头。我想告诉汤米:好好过日子,这就是你能做的一切了。照顾好自己,你不会变得更差的。看看德威·米歇尔吧。德威是汤米的好朋友之一,他也感染了HIV,而他从来没吸过毒。德威过得相当好。他过着正常的生活,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正常。
但我知道汤米已经付不起这套公寓的暖气费了。他不是德威·米歇尔,更别提德里克•贾曼(Derek Jarman,死于艾滋病的英国同性恋导演。他不仅敢于面对自己的性向,同时为同性恋者寻求正义和公理,成为先锋艺术家们和年轻同性恋者们的偶像)。汤米没法创造舒适的环境,住在暖和的屋子里,吃新鲜的食品,在新挑战之中积极应对。也许过不了五年或者十年或者十五年,他就会死于肺炎或癌症了。
汤米无法在西格兰顿的冬季里生存。
“抱歉,哥们儿,我真的很抱歉。”我重复着。
“有货吗?”他抬头直视着我。
“我已经戒毒了,汤米。”我告诉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冷笑。
“那借我点儿钱吧,哥们儿,我的房租支票快来了,我正等着呢。”
我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五英镑钞票。我想起了麦迪的葬礼。那天所有人都在说,下一个就轮到汤米了,但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我尤其无能为力。
他接过钱去。当我们的眼光交会,一种东西在我们之间闪动了一下。那时一种无法描述,但的确美好的东西。它只持续了一秒钟,然后就消失了。
一个苏格兰士兵
强尼•斯万对着卫生间中的镜子,检查着自己剃得光光的脑袋。他那一头又长又脏的长发在几星期前被剪掉了。现在,他还必须得把下巴的胡子刮了。当你只有一条腿时,刮胡子自然是一件苦差事,强尼一直难以保持平衡。然而,经过了几次刮伤,他终于勉强完成了任务。他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回到轮椅上去了,这是必须的。
“回去要饭吧。”他察看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强尼现在看起来很干净。这感觉并不好,把自己弄干净的过程也很不舒服,然而,人们希望一个老兵呈现出这副模样。他开始用口哨吹起了《一个苏格兰士兵》这首歌的调子。为了让自己更加投入,他还给自己敬了个僵硬的军礼。
强尼残肢上的绷带自然是引人注目的。它看起来很脏。社区的护士哈维小姐今天来给他换了绷带,毫无疑问也唠叨了一些个人卫生方面的问题。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那条腿。在原来的两条腿中,剩下的这条其实并不是最好的。它的膝盖上有瘀青,那是很长时间以前,足球场上的一次事故留下来的。而现在,因为要支撑全身的重量,它的瘀青更严重了。强尼想,他真不应该往自己的另一条腿的动脉上打针,那造成了坏疽,最后得由外科医生锯掉。真是右脚队员的悲哀啊,他想。
来到寒冷的街道上,他步履蹒跚地往威佛利车站前进。每一步都是一次折磨。疼痛并不来自残肢,而似乎是来自整个身体。然而,他服下的美沙酮和巴比妥酸盐还是减轻了疼痛。强尼在市场街的出口支起了行头。他那块巨大的黑板上用黑体写着:
福克兰战役的老兵——我为了国家失去了腿。请帮助我。
有个叫席尔瓦的瘾君子——强尼并不知道他的真名——正以电影定格的速度走过来。
“有药吗,白天鹅?”他问。
“没有,哥们儿。不过我听说,雷米礼拜六能到一些货。”
“星期六啊,那可不太好。”席尔瓦喘息道,“我的瘾大得就像背上扛了一只猿猴,必须得快点。”
“我白天鹅斯万现在是个生意人了,席尔瓦。”强尼指着自己,“如果我手头有货,那肯定会卖的。”
席尔瓦垂下眼睛。一件脏了吧唧的黑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他满是灰尘的身上,”我的美沙酮处方都用完啦。”他说着,但看起来去并不是在寻求或期待同情。而后,一道亮光在他死气沉沉的眼中闪动了一下:“嗨,白天鹅,你这法子挣得多吗?”
“天无绝人之路嘛。”强尼笑着,他嘴里的牙齿发出了一股腐烂的恶臭,“干现在这活儿,比以前贩毒挣得多多啦。现在真对不起,我得开始为生机奔忙了,一个正义的老兵可不能被人看见跟瘾君子说话。回头见。”
席尔瓦根本没意识到强尼在说什么,自然也就不会生气了:“我一会儿还是去诊所看看好了,没准有人能卖给我点儿货。”
“回见。”强尼对他的背影喊道。
强尼的生意很稳定。有些人会偷偷往他的帽子里扔几个硬币,另一些则害怕他带来坏兆头,掉头就走或视而不见。女人比男人给钱的多,年轻人比年长者给钱的多,看起来经济并不宽裕的比脑满肠肥的给钱的多。
帽子里多了一张五英镑的钞票。“先生,上帝保佑你。”强尼致谢道。
“不用客气。”一个中年人说,“是我们欠你的。这么年轻就得忍受这种生活,一定很痛苦。”
“我并没有后悔。我不能怨天尤人,老兄。这也是我的人生哲学。我爱我的国家,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上战场的。另外,我还算幸运的,我毕竟回来了。在古斯格林战役中,我失去了不少好兄弟,我要对您说。”强尼眺望远方,几乎自己都相信自己了。他转向那男人:“好在还能见到您这样的人,您记住了我们,关心我们,您让我觉得自己所做的是值得的。”
“祝你好运。”那男人温柔地说,而后转身走向市场街。
“傻逼。”强尼嘟囔了一句,摇了摇低下的脑袋,笑得身子都晃起来了。
他几个小时就挣了二十六英镑七先令八便士。运气不错,而且这算是一个很好干的活儿。强尼很有耐心等待,就算是不列颠铁路的晚点,也没有破坏他这个瘾君子的生意。然而,戒毒的后遗症却提前发作了,这让他叫苦不迭。他一阵冷一阵热,心跳加快,冷汗淋漓。当他正准备收拾行头离开的时候,一个瘦弱无力的女人接近了他。
“你是在皇家苏格兰军队吗,孩子?我儿子也在那儿,他叫布莱恩·雷德洛。”
“呃,我是海军的,太太。”强尼耸耸肩膀。
“我的孩子一直没回来,上帝保佑他。他才二十一岁。我的孩子,他是个好孩子。”这女人的眼中闪着泪光,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得更像唏嘘:“你知道,孩子,我恨撒切尔夫人,恨她到死。没有一天我不诅咒她。”
她打开钱包,掏出一张二十英镑的钞票,塞进强尼的手里:“孩子,拿着。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但我希望你能拿着。”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抽泣,几乎蹒跚着离开了他,看起来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上帝保佑你。”强尼•斯万在她身后喊,“上帝保佑皇家战士。”然后他把两手合在一起,搓了又搓,想着自己即将享受的塞克罗塞和美沙酮混合物——塞克罗塞-美沙酮调制饮品——他通向美好时光的车票。他那小小的、外人嗤之以鼻但却永远无法分享的私密天堂。阿尔伯有一些塞克罗塞,那是他的癌症处方药。强尼下午要去探望这位生病的朋友。阿尔伯需要强尼的美沙酮,而强尼也需要阿尔伯的塞克罗塞。真是各取所需。是的,上帝保佑皇家战士,上帝保佑国家医疗服务站。
逃走
站复一站
夜里天色不好,阴沉沉的。黑云压城,等着将肮脏的雨水洒向艰难行走的平头百姓。而自打黎明时分,雨就断断续续再没停过。油腻腻的公共汽车站的大厅就像是社会福利中心的翻版,外面挤满了穷人。大批心怀梦想但却一文不名的年轻人正在沉默着排队,等着开往伦敦的汽车。除了竖起大拇指搭顺风车,公共汽车是最便宜的交通方式了。
这趟车是从艾伯顿出发的,中间在丹顿停靠一站。“卑鄙”冷着脸检查着订座车票,然后又恶狠狠地对已经登车的乘客瞪着眼。最后,他又转过身来,看着脚旁的阿迪达斯运动书包。
瑞顿躲开“卑鄙”,又指着这家伙对屎霸偷偷说:“这厮就是希望有人站了我们的位子,然后他可就有了惹事生非的机会。”
屎霸笑着扬了扬眉毛。看着他,瑞顿想,你可猜不到我们这回玩儿得有多大。这可是一票大买卖,毫无疑问。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给自己打了一针,来保持冷静。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吸毒。
“卑鄙”又转过身来,看起来躁动不安,也很生气,好像察觉到了瑞顿他们在偷偷议论自己:“变态男他妈的到哪儿去了?”
“呃,我哪儿知道啊。”屎霸耸耸肩。
“他会来的。”瑞顿对着那个阿迪达斯运动书包点点头,说,“他可有百分之二十的货在你手上呢。”
这话惹来了一阵偏执的攻击:“你他妈闭嘴!蠢货!”“卑鄙”对瑞顿嘘道。他私下环望,盯着每个乘客,希望有人能跟他照上一眼,只要一眼就行了,那样他就可以找到机会发泄那满腔的怒火,然后把事情全都搞砸。
不行,必须得控制情绪。这票买卖太大了,不能冒险。任何节外生枝都是危险的。
但这里没有一个人看向“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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