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注意到他的人，也都感到了他身上那股狂躁的气息，于是采取对付疯子的常用战术：假装没看见。甚至就连“卑鄙”的同伴也不跟他对眼。瑞顿把他的绿色棒球帽拉低，遮住了眼睛。屎霸穿着一件爱尔兰共和国足球队的队服，正看着一个背着双肩包的金发小妞儿。那妞儿正在把书包取下来，向他展示了牛仔裤里绷得紧紧的屁股。“二等奖金”则在稍微远离大家的地方，正有条不紊地灌着酒，并看管着脚下的两大塑料袋外带食品。

大厅对面，有个号称酒吧的地堡，变态男正在那后面跟一个叫茉莉的姑娘说话。她是个妓女，也是个HIV感染者。她有时在夜里会在车站一带晃悠，招徕客人。几个星期之前，茉莉在雷斯的一家低档迪斯科酒吧和变态男耳鬓厮磨，随后就爱上了他。而变态男那天晚上喝高了，忽略HIV的传染途径，整晚都在和茉莉法式湿吻。事后，他非常焦虑，上床前刷了好几次牙，整夜未眠。

变态男在酒吧后面窥视着自己的朋友。他就是要让这些混蛋等着。他要确定他们上车之前，不会有警察冲出来。如果那样的话，要抓就抓他们吧。

“借我十英镑吧，美眉。”他对茉莉说着，同时并未忘记自己还有三千五百英镑的货正装在阿迪达斯运动书包里呢。然而，那是他的资产，而现金流则是自己总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给你。”茉莉那毫不犹豫的劲头几乎感动了变态男。然后，他又叫苦起来，他发现她的皮包鼓鼓囊囊的，早知如此，就应该管她要二十英镑了。

“干杯吧，宝贝……我应该让你去找你的朋友。”变态男唱着烟枪乐队的歌。他撩着她卷曲的头发，吻她。但这一次，他只是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回来给我打电话，西蒙。”她在他身后喊着，看着他瘦削而结实的身体蹦跳着离开了自己。他转过头来。

“你应该不让我走，你应该不让我走——照顾好自己啊。”再次背对她之前，他对她挥着手，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没用的小婊子。”他压低声音嘟囔着，脸上的表情也结了冰。茉莉是个妓女，而干她那行，必须得做到婊子无情才可以。她就是个牺牲品，他又鄙视又同情地想。他在一个转角拐弯，又蹦到下一个转角，脑袋从这边转到那边，侦查着有没有警察。

当他看到同伙们上了公共汽车，却并不感到高兴。“卑鄙”斥责他迟到。在平时，你就必须得看好“卑鄙”这个疯子，而这一次，在赌本如此高昂的前提下，他就会比平时更加暴躁亢奋。变态男记得，昨天晚上在壮行派对上，“卑鄙”提出了好几种让人无法置信的暴力应急方案。他的火爆脾气足以把他们所有人都送进监狱，关一辈子的。“二等奖金”再次不出意料地喝得酩酊大醉，从另一方面考虑，这个口不择言的醉鬼会不会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对别人透露了什么？如果他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记得自己又说过什么呢？这真他妈的是一个高风险的计划，变态男想着，一个焦虑的寒战贯穿了身体。

而最让变态男担心的，还是屎霸和瑞顿的状况。这两个人已经吸毒吸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看起来最像那种把事情搞砸的混蛋。瑞顿已经戒毒很久了，自从辞掉伦敦的工作回到家乡之前，他就已经戒毒了，但这一次，他还是没有抵御住席克提供的高纯度哥伦比亚棕色海洛因的诱惑。他辩解道：爱丁堡的瘾君子一般只能搞到巴基斯坦海洛因，而这次的高级货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难得机会啊。屎霸也一如既往地来了一针。

真正让人担心的，还是屎霸。这家伙那种轻易就能把最单纯的娱乐转变成犯罪的能力，总是让变态男吃惊。甚至可以这么认为，屎霸在他妈的子宫里的时候，就已经是毒品问题和性格问题的混合体——而非一个胚胎你。他就算从小厨师（类似麦当劳的一般速食店）快餐店偷几个盐罐，都能招来一群兴师动众的警察。与他相比，“卑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变态男叫苦不迭地想，如果有人真的把事情搞砸，那非屎霸莫属。

变态男严肃地看着“二等奖金”。这家伙的绰号来自这么一个习惯：一喝醉了就觉得自己特别能打，结果却总是以悲剧告终。其实，“二等奖金”的体育专项并不是拳击，而是足球。他曾经是苏格兰在校生中闻名遐迩的国际巨星，球技超凡脱俗。十六岁那年，他就去了南部，参加曼联?队，而那时候，却已经开始显露出酗酒的问题了。而他在曼联鬼混了两年，才被俱乐部扔回了苏格兰，这也的确堪称足球界的一大奇迹了。按照一般的说法，“二等奖金”浪费了他那过人的天赋，但变态男却了解那残酷的真相——“二等奖金”的生活充满绝望。在他的生命中，足球只是小伎俩，酗酒才是真正残忍的诅咒。

他们排队上车，瑞顿和屎霸的动作慢得像电影的慢镜头。他们已经被一连串事件、被毒品搞得找不着北了。当他们到达目的地，干完那票大生意，就可以到巴黎去度假了。他们要做的就是把毒品换成硬邦邦的现金，伦敦的安德烈斯已经把钱准备好了。尽管如此，变态男看着朋友们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堆积满灰尘的盘子。他明显不太高兴，他也有一个信念——自己不爽，别人也别想爽。

登上公共汽车的时候，变态男听到有个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

“西蒙。”

“不会又是那个婊子吧。”他低声诅咒着，随后看见了一个更年轻的女孩。于是他喊道：“帮我占个座儿，弗兰克，我去去就回来。”

帮变态男占好座位之后，“卑鄙”感到一阵恨与嫉妒混合的情绪。他看到一个穿着蓝色登山服的女孩正握着变态男的手。

“那傻逼和他的小骚货会把事情统统搞砸的。”他对瑞顿怒吼，而后者却是一副呆滞的神色。

“卑鄙”试图穿过那女孩的登山服，想象出她的体型。他以前曾经很喜欢她，总是幻想着如何跟她做爱。他发现在不化妆的时候，那女孩显得更加漂亮了。这时候再去观察变态男是件难事儿，但“卑鄙”还是看到了那家伙嘴角往下拉着，眼睛缺乏真诚地睁得老大。“卑鄙”越来越焦躁，几乎要跳下车去把变态男扯上来了。当他的屁股已经离开了座位时，却看到变态男回到了车上，满腔忧愁地盯着窗子。

他们坐在公共汽车的后面，旁边的厕所已经飘出尿味儿来了。“二等奖金”窝在后座的角落里，拿着他的户外酒壶。屎霸和瑞顿坐在他前面，而“卑鄙”和变态男则坐在更前面。

“那是塔姆·麦克格雷格的小女儿吧，变态男？”瑞顿从两张座椅之间的夹缝露出脸来，呲着牙傻笑。

“是啊。”

“那老家伙还在跟你算账吗?”“卑鄙”问。

“那老家伙对我大发雷霆，因为我搞了他的小荡妇女儿，可与此同时，他却还在自己酒吧搞娈童，跟每个来喝酒的毛头小子亲嘴揩屁股，真他妈虚伪。”

“我听说他把你从菲德勒酒吧里扔出来，他们说你吓得拉裤兜子啦。“卑鄙”嘲笑着。

“狗屁，谁告诉你的？事实是，那家伙对我说：‘如果你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我说：‘动一根手指头？我他妈已经跟她搞了他妈的好几个月了，傻逼!’”

瑞顿轻轻笑着，“二等奖金”没听清楚，却笑得很大声。他还没有醉到可以忘掉基本的社会关系，自己彻底舒舒服服地沉醉在酒里。屎霸没说话，但笑得很勉强，因为毒品药劲消退的副作用正大力侵蚀着他那快要散架的骨头。

“卑鄙”可不相信变态男有胆量和麦克格雷格叫板。

“狗屁，你才不敢跟那家伙玩儿硬的呢。”

“滚蛋吧。吉米·巴斯比当时也跟我们在一起，麦克格雷格最怕‘重镑炸弹’帮的人了，他根本就不敢惹足球流氓。要是这些家伙在他的酒吧里闹事儿，那可要了他的老命。”

“吉米·巴斯比……他可不是个硬汉。他就是个狗屎玩意儿。有一次，我在丁恩狠狠教训了这家伙，你记得那次吗，瑞顿，呃?”“卑鄙”越过座位，瞥向瑞顿寻求支援，但瑞顿开始和屎霸一个感觉了。一阵颤抖的扭曲感侵袭着身体，他能做到的只有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而无法说出“卑鄙”所期望的证明。”可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现在你可不敢了。”变态男强调着说。

“谁不敢啦？呃？你觉得我不敢？你这个烂货！”“卑鄙”充满攻击性地挑衅。

“其实说这些也都是扯淡，总之。”变态男躲躲闪闪地回了一句。这也是他的经典策略——如果无法在争论的细节中获胜，那干脆把整个话题的意义都说成一堆垃圾。

“那傻逼什么也不知道。”“卑鄙”低吼了一声。变态男没有再回嘴，因为他知道”卑鄙”明着在骂巴斯比，其实可是在警告自己了。他可不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屎霸的脸贴在玻璃上，沉默而痛苦地坐着，浑身是汗，感到自己的骨头正在互相倾乳、摩擦。变态男转向“卑鄙”，抓住了和对方站在同一立场的机会。

“这两个家伙，弗兰克。”他朝后座撇撇脑袋，“他们还说自己已经戒毒啦，其实都是胡说。这些家伙会把我们都搞砸的。”他的声音混合了厌恶与自怜，好像他对这个事实已经无可奈何了：自己一生的坏运气，都是这些又孱弱又愚蠢的朋友带来的。

可是这个策略没用，“卑鄙”并没有和变态男同仇敌忾，比起瑞顿和屎霸的行为来，他更讨厌的是变态男这种态度。

“你他妈闭嘴。你他妈以前也跟他们一样。”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吸毒了，而这些白痴笨蛋却永远也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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